早年翻阅邵蛰民撰余戟门增补的《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附识第十中有“鱼骨盆”一节,文曰:“有名鱼骨盆者,系以赤埴杂粉碎鱼骨、介壳,搏刮成器,入火陶成。然今人承京故址,掘其下数尺,此类碎片甚多,由是推之,此种陶器当在辽金以上。”
书成70余年后的今天,北京城中的“鱼骨盆”更加罕见,残片亦为稀罕之物。当年环绕北京的元代土城,已仅存城北一段,笔者自幼往来游戏期间,除漫坡的野枣丛外,从未见过有掘出此物。作者所言之土城,应为旧日北京城南辽金之城垣,今已难寻其踪。宣武门至广安门老城根儿一带,是辽代“开泰门”遗址,虽土城早被夷为平地,但其南不远处,近年确有“鱼骨盆”残片被旧城改造时掘出,有人认为是西汉时期遗物。从其形制观察,内外均见刮磨痕迹,应为轮车所制,且胎壁较厚,器身较深,从残片推测系日常用的盆、罐、鬲之物。这些残片散见于北京城南的深层土中,结合残片特点和各地的科学考古发现,70年前的邵、余两者能推测出其制作年代在辽金之上,确属不易。
残片色泽棕红或砖红,胎质较粗,内杂银白色半透明物。仔细观察,均为蚌壳粉碎颗粒,大者直径可达1厘米,小者如粟米。这些蚌壳颗粒嵌在红色胎体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如果放在日光下看,或能见到五彩缤纷的闪亮,给这千年古物平添了时尚的光采。旧时人们常用此研磨成粉后医治金疮,并称甚为有效,不知缘何?
蚌壳入药用途较广,药店有专卖煅牡蛎,往往先煎于它药,有安神之效,生于牡蛎之中的珍珠,亦为先煎之药,现多被当成美容养颜之品。“鱼骨盆”中的碎牡蛎,陶器烧成之际,已完成煅烧之炮灸,有与红陶黏合,因此怀疑其是否还有药性,只是存疑,有待人们进一步研究。
科学考古中各地发现有夹砂红陶和夹砂灰陶大量烧制,胎体较粗,胎土在烧制前未经仔细淘洗,窑炉炉温不高。尤其是有的夹蚌红陶内外颜色不一,可见其窑温变化较大,这也直接影响了它有着很强的吸水性,为釉陶和瓷器的出现提供了强烈的市场需求。
蚌壳在陶器中的出现,说明了蚌壳入陶的成本不高,为的就是就地取材,同时也说明了千年前的北京气候温暖湿润,河湖较多,水源充沛,植物茂盛,先民们享受着今人梦寐以求的水景富氧的居住环境……历史通过各种物证告诉我们,古老的北京从有水到缺水,不过才2000余年,却给我们带来了“沧海桑田”的恐惧,端赖这些夹砂红陶残片给我们的启示。近些年,为了缓解北京的缺水状况,千里之外的南水将北调泽润日渐枯渴的城市,快慰之余,使我想到了一张照片:一座干涸了的水库中一条游鱼张口跃身凝固在龟裂的泥土中,这种警示不仅仅是斗转星移的变化,更是一种残酷。
千年前的北京城中的野生游鱼、河蚌早已化成了历史的印记,它留给我们的可以是医治金疮的“鱼骨盆”,但还能告诉我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