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元龙泉青釉铁斑蒜头瓶”，是一位朋友从香港发于我的，这是香港佳士得11月秋拍隆重推出的“重器”，估价1500-2500万港币。这几天，有好几位收藏大家不约而同打电话，要我讲讲对佳士得这对蒜头瓶的看法，为何出价这么高？我知道，这对瓶之所以引起热烈反响并非因为瓶本身多么抓眼球，而是其高估值引发了关注，是经济价值触动到了大家的神经，倘若这对瓶只是估价到几十万，估计各位看官大多是一瞥而过，少有人问津了。
佳瓷如佳人，我想起白居易《长恨歌》里的一句诗“养在深闺人未识”，藏界对元龙泉的认知度太低了。记得好几年前，我们龙泉交流群也拍过一对元代龙泉窑铁斑双耳衔环瓶，是福建一位藏家的藏品，品相完好，结果半个小时候内竟无一人出价，最后流拍。元龙泉包括点彩器在内的青瓷历受冷落，长期以来市场价格低迷。但这并不意味着元代器物就不好，元代也有佳器，只是大部分藏家从未去正视，发现她的价值而已。
相反地，在日本，这类元代龙泉窑点彩器一直倍受青睐，点彩器在日本有个非常诗意的名称“飞青瓷”，尤为茶人所钟爱。日本公私收藏中即有不少元代龙泉窑点彩器，包括类似佳士得上拍的点彩蒜头瓶。最受瞩目的无疑要数现藏于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被指定为日本国宝的“元龙泉窑青瓷褐斑玉壶春瓶”。日本国宝级文物中仅八件中国瓷器，除了日人偏爱的建盏占了一半的数量，有3件是龙泉窑青瓷，此件“飞青瓷花生”可说与另两件南宋龙泉平分秋色。据传，此瓶在江户时代(1603-1868年)即被大阪的豪商巨贾鸿池当作传家宝，后成为安宅COLLECTION的藏品，再传至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另外，从庆元（宁波）开往日本，在韩国新安沉没的船只，其水捞瓷器中也发现了不少元龙泉窑点彩器，且品种丰富，包括盘、罐、高足杯、匜式盂、人物瓷塑等等，充分证明日本人对点彩青瓷的喜爱。从这些器物中也可以得知，点彩手法在元代龙泉窑中得到了广泛运用，结合传世器来看，不乏佳器。如点彩玉壶春瓶，除了日本国宝飞青瓷花生，也见于瑞士鲍尔的收藏以及英国维多利亚与艾伯特博物馆，品质均在上乘。此外，如大维德基金会收藏的一件凤尾瓶，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三足花囊，日本大阪藤田美术馆藏的匜式盂等等，都是龙泉窑点彩器中的佼佼者。
元 龙泉窑 青釉褐斑蒜头瓶（日本东京个人收藏）
元 龙泉窑 青釉褐斑玉壶春瓶（日本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藏）
日本国宝“飞青瓷花生”
元 龙泉窑 青釉褐斑玉壶春瓶（瑞士鲍尔藏）
元 龙泉窑 青釉褐斑玉壶春瓶（英国维多利亚·阿尔波特美术馆藏）
以上三件为韩国新安沉船出水的元龙泉窑铁斑青瓷
英国大维德基金会藏品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品
关于青瓷点彩，并非元代龙泉窑的创举，点彩在三国时期的越窑器中即有，后流行于两晋，以瓯窑最具代表，江西洪州窑，湖南湘阴窑等也均有点彩瓷。而点彩中，又以铁斑，即铁褐彩为主，如以上所述器物均为铁斑器。除此，还有呈现为红斑的铜红彩，但极为罕见。几年前，我主编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古陶瓷丛书《龙泉窑》一书时，曾极力推荐一件元龙泉窑铜红彩玉壶春瓶为封面器物，当时受到一些专家的质疑，认为元代器物太过普通，不够档次，不足以代表龙泉窑的成就。一件元代龙泉褐斑玉壶春瓶既然能被日本人定为国宝，这更为稀有的红斑玉壶春瓶难道价值不在其上，以之为封面器物不更具深意？
《龙泉窑》封面器物红彩玉壶春瓶
龙泉窑红彩鸟食缸
至于蒜头瓶，也称蒜头壶，其基本造型与玉壶春瓶类似，但器式风格上，玉壶春瓶臻于柔美婉约，蒜头瓶则趋于阳刚豪放。据《汉代青铜容器的考古学研究》一书考证，青铜蒜头壶系秦文化代表性器物，起源于关中，后随秦的统一战争传播到各地。从出土发现来看，蒜头壶均出自贵族墓葬中，并伴随鼎、壶、钫等，用作酒礼器的可能性较大。此外，也见有陶质、原始青瓷材质的蒜头壶。青铜蒜头壶至西汉中期基本消失，宋代复古仿古潮流的兴起，蒜头壶又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实物例子如杭州武林门外城墙下出土，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的两对宋铜器蒜头瓶，其式样母本取之汉之前的蒜头壶。元代韩国新安沉船上也出过蒜头瓶，包括龙泉窑牡丹纹蒜头瓶以及青铜蒜头瓶，前者器式较敦厚，与明清景德镇烧制的蒜头瓶类似。后者器型较纤瘦，底部有铭文曰“子子孙孙永宝用之”。结合多例成双成对出土的情况来看，宋元蒜头瓶用作陈设或清供之器的可能性较强。
韩国新安沉船出水元龙泉窑蒜头瓶
话说回来，佳士得拍卖的这对蒜头瓶，无疑是点彩器中的精品，其胎质细腻洁白，釉色青翠厚润，铁斑如碧水落花，自然天成，逸趣横生。造型上也是很有特色，除了形似蒜瓣的瓶口，细长的颈，饱满的腹，外撇的足，既勾勒出优美的轮廓曲线，又不失庄重大气，可说是秦汉造型与宋元式样的完美结合。此外，该对瓶传承有序，尤其成对保存殊为不易，瓶系养德堂珍藏，养德堂主人杨医师是中国文物资深收藏家，他收藏的这一对元代龙泉青瓷铁斑蒜头瓶曾于1992年在日本东京、大坂、京都等地巡迴展出并惊艳全场。此次香港佳士得秋拍以上千万估价推出这对瓶也可说是慧眼独具，那么这个估价是不是过高了呢？可能我们今天认为很高，有些不可思议，但把这个价格跟元青花比较，跟明清官窑比较，就一点都不高。我们目前的艺术品收藏市场，价格是倒置的，明清的远高于高古瓷，一件小到不盈一握的鸡缸杯能拍出2个多亿。而在民国时期，宋元古瓷不可多得，价格远高于相对多见的清三代瓷器。所以，就我个人认为，这样的估价，其实是说明了认知转向的来临，以后，此种刷新记录式的估价会越来越多。作为一家国际大拍卖行，除了商业利益上的需求，佳士得此举无疑也将引领市场新的认知潮流。当然，此对铁斑蒜头瓶，究竟市场认可度如何，最终能拍出多少价格，我们可拭目以待。
香港佳士得2016秋拍元龙泉窑铁斑瓶细部图
最后，我想说，搞收藏一定要依托于认识，并且这种认识要葆有前瞻性，一件藏品或者一类藏品你不了解，不认识，等到在市场上开始迅速升值，从价格上体现出来，你才醒悟，则为时晚矣，机会只会留给有心人。前面说到的点彩衔环瓶当初流拍，于藏家而言，实属幸运，若当时低价成交，无疑贱卖，反不如束之高阁，坐等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