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龙泉窑青瓷是以铁元素为呈色剂的单色釉瓷器,虽历代釉料配方,烧制工艺或有变迁,淡青、粉青、梅子青、翠青、黑青等不一而足,然万变不离其宗,本质上均是青釉。而点彩装饰似乎是个例外。
点彩,也即在青釉瓷器上不规则地加点彩斑,最常见的是“褐彩”,褐斑加彩。不过褐彩的原料仍是铁,当釉中铁含量在1%~3%左右时,还原气氛下可以烧成美丽的青色或青绿色,当铁含量达到4%~8%左右时,由于铁量增多,会使还原发生困难,颜色就渐呈褐、赤褐或暗褐色。褐彩最初是釉或坯某部分因含铁过高而偶然形成的,后来就有意识地化“败笔”为“点缀”,成了美化手法。
褐彩的运用很早,两晋时期的越窑首创了这一装饰方法,并一度流行。我们现在看到的龙泉窑点彩器主要即是褐彩,且主要集中于元代。
英国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馆藏品
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藏品(清宫旧藏)
英国大维德基金会藏品
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藏品(新安沉船出水)
如果说宋代龙泉窑复古仿古从古代铜器、玉器等造型中汲取灵感,那么元代龙泉窑重修褐彩是否可看成是对前人工艺的借鉴?不过一般来说,工艺技术不断进步,尤其元代龙泉窑尚处于持续扩大生产规模,产品行销海内外的上升阶段,此时的点彩只有模仿借鉴,毫无创新与追求?
其实,我们对于龙泉窑点彩的认识可能远远不够。龙泉点彩不只是褐彩,还有红彩。过去龙泉地区有句俗语,叫做“烧得龙泉红,三年不用穷”!青一色的龙泉青瓷怎么会有龙泉红呢,龙泉红是什么?个人认为,这即是点彩装饰中的红彩,具体来说,是铜红彩。
上海博物馆藏品
以下均为私人藏品、标本(盗图必究,转载请注明出处)
该标本造型罕见,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清宫旧藏青瓷褐斑三足花囊契合度较高
以上诸例红彩,若仔细观察比对可发现,与前引器例中的褐彩是有区别的。这些彩斑,均不同程度地泛出红色,红晕或多或少,或浓艳或黯淡,或红得纯粹,或杂带黑斑。而这种泛红的呈色在“铁锈味”浓郁的褐彩中是没有的。龙泉窑的点彩,实在应该区分出铁褐彩和铜红彩,两者不可一概而论。
铜红彩
红彩与褐彩有本质上的区别,红彩以含铜物质为着色剂,经还原焰烧成。铜红彩的发现也是偶然,它最初出现在唐代长沙窑的铜绿釉瓷品上,以铜红釉为饰也始自长沙窑。铜绿釉以氧化铜为着色剂,氧化气氛下烧成绿色,还原气氛中则呈红色。铜红的呈色原理是大量二价铜经还原反应生成足够多的一价铜。不过铜在烧成过程中非常活跃,对窑内的烧成温度和烧成气氛要求很高,烧成温度低了,釉料不能充分熔融,釉面会出现黑色颗粒(氧化铜原系黑色物质),温度高了釉料容易挥发和流淌,红彩会消褪。加之龙泉青瓷烧成温度较高,烧成时间较长,添加铜红彩的烧成控制难度极大,成品率极低。所谓“烧得龙泉红,三年不用穷”,正言其难得而珍贵。像以上诸例红彩器中,仅上海博物馆藏的龙泉窑红斑卧足洗(高3.1、口径8.1、底径3.7cm)和一例鸟食缸的红斑较为纯正,其余器例均杂有黑斑。
铜红彩的稳定性明显不及铁褐彩,传世龙泉青瓷点彩器多为铁褐彩,铜红彩可说是罕见,国内博物馆相关藏品中,似仅见于上海博物馆的这例红斑卧足洗。历次龙泉窑遗址的考古发掘中也基本未发现铜红彩类残片。推测当时的铜红彩工艺并未推广普及,或只局限于个别窑场的实验性烧造。
元龙泉窑铜红彩的出现很可能受同时期其他窑口的影响而来。比如金元时期的钧窑。钧窑是一种独特的乳浊釉,添加铜的氧化物为着色剂,在还原气氛中烧出窑变铜红釉,色彩绚烂,风格独特。另外,元代景德镇在影青釉(元影青中也有褐彩器)基础上添加含铜物质烧制成功浑然一色的铜红釉器。此两者均说明,元代制瓷业已对铜元素的呈色机理有了一定认识,“铜红彩”作为一种新事物,新技术,方兴未艾。龙泉窑铜红彩的存在,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作为青瓷第一大窑的元代龙泉窑,当时也走在瓷业技术更新的最前沿,并善于博采众长,敢于进行技术含量较高的新工艺尝试,尽管这种尝试可能浅尝辄止。
元龙泉包括点彩器在内,历受冷落,长期以来市场价格低迷,究其根本是对元龙泉认识不足。之前我写过好几篇龙泉窑点彩器,希望引起对元龙泉的重视(养在深闺人未识——谈香港佳士得2016秋拍“元龙泉青釉铁斑蒜头瓶”一对;一对元代龙泉窑点彩带座吉字瓶;一件龙泉窑棋盒)。尤其2016年香港佳士得秋拍,一对龙泉窑褐斑蒜头瓶以上千万港币(RMB:10,540,440)高价成交,一度引发关注。短短四年时间,这对瓶子去年在北京保利再一次拍出高价(RMB:18,975,000)。为什么能拍高价?图录说明,似乎仍离不开“流传有序,名家收藏,有展览有图录”等“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