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鉴定来说,除了真伪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窑口的归属问题。而这也正是定窑复杂性的集中体现。对于定窑来说,窑址的面貌是完整的,但是定窑的影响力很广泛,有很多器物存在是否为定窑的问题。关于定窑和其他窑口的区别也是定窑研究的主要课题。而这个课题又可以划分成以下几个子课题:
1.定窑和邢窑的区分
学术界常常有“邢定不分”的说法。这里的“不分”主要指早期阶段的定窑和邢窑难以区分。邢窑到五代时期开始逐步没落了,到北宋基本没有大影响力了。定窑从晚唐开始逐渐强盛,到五代北宋时期达到巅峰。从传承关系上来看,定窑就像是邢窑的备胎(这不一定符合事实),也不排除窑工有互通的可能性。两个窑口的地域十分接近,受当时共同需求的影响,在工艺方法和器型上有很大的互通性。比较滑稽的是:考古出土的一些器物,没法确认窑口的时候,往往研究邢窑的专家认为就是邢窑的,研究定窑的专家就认为是定窑,理由就是在各自的窑址里面都有发现对应的器形。这就给观众带来极大的困惑性。
邢窑和定窑真的就没法区分吗?实际上,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好判断的。至少可以有一定的倾向性,是定窑的概率大一些还是邢窑的概率大一些。这个鉴别的关键点在于,定窑的胎更加干一点,没有邢窑的糯。定窑的产品更加硬一点。从制瓷工艺上来说,跟瓷土的原料有一点关系,中间的“长石”结构会影响这种质感。
2.紫定、黑定与当阳峪窑的区别
历史典籍曾经记载过一个小故事,大致意思说某位后妃腐败了,收了某大臣的礼物,因此受到了皇帝老公的严厉斥责,而这件贿赂品只是一件瓷器,就是所谓的“紫定”。可见“紫定”在当时已是极珍贵之物。
紫定、黑定确实是定窑里面的稀缺品,也是高档器物。定窑的这类产品胎土极白,器形的线条简洁有力度,釉光极好,是足以代表宋代瓷器制造高峰的典型代表。“临宇山人”收藏的那件黑定鹧鸪斑斗笠盏不知道俘获了多少无知少年的心。我称这只盏为“天外飞仙”。
临宇山人收藏的“天外飞仙”黑定鹧鸪斑盏
后来,随着发掘资料的渐渐增多,我们突然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河南的当阳峪窑也盛产这类紫色、黑色的高温瓷器,质量也极高,从外观颜色上来看和定窑基本无法区分。甚至有人经过仔细研究,紫定描金、黑定描金的这类器物都不应该是定窑的器物,而是当阳峪窑的杰作。日本所收藏的几件描金颜色定窑器都应该是当阳峪的啊!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描金柿釉盏
不过,这个“乌龙”还真的有可能是事实了。再回头去研究的时候就会发现,当阳峪离当时的首都汴京距离更加近,从理论上来说,生产的产品质量应该更高才是。
宋代窑址地图(摘自《定州花瓷》国立故宫博物院2014出版)
现在国际上通用的做法就是将这类酱釉、柿釉、黑釉的高档瓷器都写成“定窑类型”,因为实在难分清楚了,为了避免争议,就写作“ding style”完事了。
那么,两者到底能否区分呢?在实际操作中,还是能进行一定程度的区分的。关键还是看器形的做法以及胎的质感。通用的做法是:胎质略粗松一点、偏黄一点的就看做是当阳峪的;偏白的就看成是定窑。也就是说:精的看成定窑,粗的看成当阳峪。可实际上,定窑不光有曲阳一个窑址啊,还有燕川啊。燕川的器物胎足就明显偏黄偏松啊,不少燕川的黑釉、黄釉器物甚至质量并不高,和典型定窑有一定差距,也不如当阳峪啊。这下就彻底抓瞎了,如果你非要搞清楚到底属于哪个窑口的话,没有十分充足完善公认的窑址发掘报告是万万办不到的。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分清楚具体的窑口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费了这么多力气,实际的意义有限。对于收藏家来说,有一样更加重要的事情是务必要做的,那就是分清楚这些器物水准的“高低”。什么样的产品是精品,什么样的产品审美情趣高,什么样的产品更加值得收藏?也就是说:懂得区分这些器物的“路份”远比钻牛角尖的去研究具体“窑口”要重要的多。
就以上两个具体问题来说,一个器物是属于邢窑还是定窑,或者说这件盏是黑定还是黑当阳峪,本身意义不大。而是看这件器物的胎是不是很精很白,温度烧的到不到位,釉面光泽度是否够,整体的美感是否足够震撼人的心灵。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如果说以上两个窑口很难区分的话,下面两个问题倒是值得探讨的。分别是定窑和南方白瓷之间的关系以及定窑和定窑系的关系
3.定窑和南方白瓷
南方白瓷主要指的是五代时期的宣州窑和宋代的景德镇/吉州系列。
定窑和宣州窑:
五代时期群雄割据,宣州窑是南唐国的官窑,生产了一批质量极高的白瓷。南唐的版图正好处于吴越国和北方诸强中间,融合了南北方的习俗。从现有资料来看,这个时期的南唐贵族对白瓷颇为青睐,也许是沿袭了唐代旧的风尚吧。但是,因为战事频繁,很难通过正常途径获取,除了偶有贸易之外,索性另起炉灶自己烧造白瓷。这就是宣州窑白瓷,后人称之为“南唐官窑”。从形制上和同一时期的定窑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异。而实际上,如果抛开先入为主的偏见,宣州窑的质量从某种程度上讲还要优于定窑。胎土的洁白细腻程度优于定窑,这和南方天然具备的优质瓷土资源有一定的关系。而不足之处在于造型上略显单调,没有定窑丰富。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当时统一全国的是南唐的李煜,而不是赵匡胤的话,宣州窑现在很可能就是五大名窑之一了,就没定窑啥事情了。
定窑和南定:
宋代时期的景德镇和吉州不光擅长做影青,还生产了一批类似于定窑的白釉器物。这种白瓷明显带有定窑的痕迹。当时的商人就觉得很难区分了,称这种白瓷为“南定”,即“南方的定窑”。虽然这批器物的釉色和纹饰都是极类似的,但是我们今天已经可以很容易的进行区分了。诀窍在于南定普遍来说胎质疏松,温度偏低,釉面有开片,而定窑极少见到开片的效果。对于熟悉胎釉质感的收藏家来说,是比较容易区分定窑和南定的。这次展览里面有一件南定刻萱草纹的大碗。这种大碗就是最典型的仿定窑的产品,因为纹饰是最经典的萱草。萱草的刻花纹饰是定窑最大宗最成熟最主流的装饰纹饰,这件器物就带有很明显的模仿定窑的痕迹。
4.定窑和定窑系
定窑对于北方地区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力,有很多窑口也生产类似于定窑的产品。比如河北的井陉窑、北京的龙泉务窑、山西的平定窑、介休窑、霍窑、榆次窑、盂县窑、内蒙古的赤峰窑等。细研究地图就发现,这些窑址大致都是沿着太行山山脉展开的。这些窑口生产的器物普遍都是以白釉为主,器形比较雷同,其中部分窑口生产的器物和定窑的器物很接近,几可乱真。譬如说井陉窑的一些枕头、高档的印花类产品,并不亚于定窑。这些窑口都面对着共同的市场:“辽”以及后来的“金”等这些北方的游牧民族,这也就是生产器物的最终样貌比较接近的原因。
故宫博物院的蔡毅先生曾经做过各个定窑系窑口面貌的比对工作,详情参见其文献(“宋金北方白瓷的比较学研究”,《中国古代白瓷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上海博物馆编制,P314-P332)。
这些窑口众多,面貌接近,就存在一个“定窑系”的概念。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分清楚每一个窑口之间的区别,只知道是定窑风格,但胎土与典型定窑有一定的差异。对于我们收藏者来说,细分出具体的窑口意义也不大。而绝大部分情况下,如果能明白是“定窑系”的产品,对器物的定性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