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见到过一类高足瓷器,福建所产多为八角敞口平折沿、圆形折沿上跷,高足与炉底以鼓圆或圆饼形物相连接胎而成,少数为覆莲高足,部分有一周钜齿纹装饰(图1、2)。一般都将其定名为“炉”。笔者并未过多考证,亦将之按“炉”称之,
图2竹树山窑址出土莲花炉
定名“炉”的主要有:日本《陶器图录》第九卷朝鲜篇,误定为“高丽白磁莲瓣纹香炉”(图3),另一件“高丽白磁刻线纹盒子”均为福建产品,具体产地应为竹树山窑,窑址已采集到相同标本;《中国陶瓷史》曾在“同安窑”辞条中介绍:“炉有两种式样,早期多敞口,炉身下半部浮雕莲瓣纹,下部承以撇足座,这种炉福建地区宋墓出土过”;《广东省博物馆藏陶瓷选》亦称莲瓣炉;《观台磁州窑址》将与之相似的宽弧沿定名为炉
图3“高丽白磁莲瓣纹香炉”
定名“灯”的主要有:《中国陶瓷·福建陶瓷》 将闽侯县南屿龙安寺出土与沙县出土的这类物命名为“长明灯”(图4);《宋代耀州窑址》将宽沿、筒腹、喇叭高足者称为灯。
图4沙县出土宋青白釉莲花长明灯
这种像闽南沿海瓷窑生产的高足莲花器,是否为作为焚香用具?汉民族祭祀中并不焚香,而重食品、酒醴的供献。焚香的风俗是受佛教原产地的影响,唐代中外交流增多,外来文化因素不断传入我国,佛教使用的焚香器具也增添了新的纹饰和形制。西安唐代大雁塔上的石刻菩萨,双手捧持一盏香炉,它下有承盘,高圈足上四大一朵盛开的莲花,花心为一圆形的无盖炉体,这种造型显示了印度佛教文化的特点,是以前中原器物中从未见过的,陶瓷高足莲花炉正是承上述金属莲花炉而来。宽折沿和杯形侈口高足器为香炉的证据还有很多,略举主要的数例。河北易县净觉寺舍利塔地宫出土1件长柄香炉,宽平沿,高圈足。这种长柄香炉,即文献中所言“雀尾炉”、“鹊尾炉”,如苏轼:《瑞鹧鸪》词有:“夹岸青烟鹊尾炉”句,南齐王琰《冥详记》有:“费崇先少信佛法,常以雀尾炉置膝前”记载。河南巩县石窟第一窟的供养人中有多名侍女手持香炉、敦煌藏经洞中发现的唐代帛画上的引路菩萨右手所持香炉,山西平定姜家沟北宋壁画墓壁画中所绘香炉,均为这种长柄香炉;浙江宁波天封塔地宫出土刻款银炉,侈口,高圈足,杯形深腹,款曰:“绍兴拾肆年岁次甲子三月十八日女弟倪氏廿一娘行年癸亥命六十二岁闺六月初二日亥吋生法明净日舍香炉壹只入天封塔地宫永充供养者”59字,明确这种高足、深腹、杯形器为香炉;湖北当阳玉泉铁塔塔基出土北宋嘉祐六年青白瓷炉(图5),六曲莲瓣形口沿,深腹,高圈足,炉内无釉,炉中尚存香灰。
图5湖北当阳玉泉铁塔塔基出土北宋嘉祐六年青白瓷炉
图6“荷叶力士盘”
图7a“青磁叶形高足盘”
图7b“青磁叶形高足盘”底足
回顾一下这种“高足”的出现过程,它最初出现于罗马时代,拜占庭时代沿用,罗马-拜占庭式的高足杯在唐代前传入中国,唐代金银器中的大量高足杯可能是受拜占庭器物形制的影响而制作。如1970年西安何家村出土了大量金银铜等器物,异域特征明显,其中一件“狩猎纹高足银杯”,高足由三部分锤揲成形,再相互铆接。晚唐定窑白釉凤首壶之高足形制即来源于金银器。宋代高足陶瓷炉(包括薰炉与焚香炉)大多承袭了金银器中的高足形制,并根据陶瓷制品的特点加以改变,但高足中间的“圆饼”形多得以保留。因此,可以说这类应高足莲花器最初是作为香炉,与“出香”(香薰)不同。宋代有各或各样的灯盏,多为浅腹碗盘形,便于灯捻放置,均不同于宽折(平)沿或无折沿的高足深筒腹器,深筒腹不便灯捻的放置。宋人欧阳修《满路花》词中有:“铜荷融烛泪,金兽啮扉环” 句;石延年《灯》:“烬垂金籍细,影透玉荷清”等所说的是一种荷叶形灯烛。《耀州窑》中的“荷叶力士盘”(图6)、《上海博物馆所藏中国陶磁名品展》“青磁叶形高足盘”(图7),以及安徽怀宁宋墓出土的“青白釉净水杯”(图8)等,与诗词中的描写相符,应为灯烛。
图8“青白釉净水杯”
但这种莲花高足器的用途也作为灯,1972年江西南丰县莱溪公社曾鞏墓出土1件铁灯,高足如覆钵,上承深腹筒体,饰双层仰莲,口沿铸有小篆铭文:“元丰甲子六月丁酉中书舍人曾公灯”(图9)。据《汉书·正义》载:“白叠子,木棉所织,非中国有也。”南宋前无棉,所谓绩者皆绩麻,宋人诗所谓“昼出芸田夜绩麻”是也。自南宋后,棉花入中国,所谓“绩者”皆绩棉也。因此北宋灯捻为麻蒿,非绵捻,深筒腹还是比较宜合麻蒿灯捻的放置的。《拾遗记》载:“魏文帝所爱美人薛灵芸,常山人也。居生贫贱,每聚邻妇夜绩,以麻蒿自照。” 麻蒿即褪麻之梗,白而洁,细而长,燃之则明,与灯蕊草一样均可作灯捻。
图9“元丰甲子六月丁酉中书舍人曾公灯”
正如《中国陶瓷·福建陶瓷》将福建出土的高足莲花命名为“长明灯”一样,可能指随葬时所用的“长燃永明”的灯吧。因此,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即寺庙供养及祭祖时是炉,而用于随葬亦作长明灯?但决非人们日常所用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