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宝昌先生河北束鹿(今辛集)人,1922年7月14日(民国11年闰5月20日)生于北京。今天是耿宝昌先生期颐大喜之日,特借康熙皇帝采唐诗赠大儒陈梦雷之句作题成小文为先生寿,并把我了解的先生介绍给大家。
一、好学敏求 紧跟考古成果
先生博闻强识,其治学根植资料并善于归纳,能从繁琐的资料中得出规律性的认识。《明清瓷器鉴定》一书就是先生利用几十年来过手的数以万计文物得出的认识。该书自出版以来数十年间,一直是从事明清瓷器鉴定与研究必备之工具书。
关于治学先生讲求广采博纳,常说治学如折扇,其辐虽多、其面虽广但最后汇集于一点,由中心影响周边、周边则拱卫中心;成果之输出也要系统性而弘博,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太过于分散,而是要有焦点、重点。先生授业,道与术并重,既教授如何做学问研究、如何鉴定,也在日常生活中讲解点滴心得;要求学生厚积薄发,要经得起三板斧砍,不能人云亦云,凡事要有自己的见解。
耿宝昌先生在《御窑考古成果展》工作中
先生常说:一个地方不到一个地方生,就瓷器而言,我们知道的内容远远少于我们不知道的。并告诫我们,全国各地的考古、文物工作者所掌握当地窑址、瓷器的资料,其水平远远在故宫的同事之上,人家通过考古得到的是第一手资料,是我们鉴定研究的标准,一定要虚心向各地同仁学习。
在我与先生相处的这些年,每次出差回京,先生都详细询问有什么新的收获、看到什么新的东西,并对我们新看到的资料提出自己的看法。2021年7月6号去看先生,先生还让我把“正统、景泰、天顺时期御窑瓷器对比展”所用照片全部整理好给先生。先生要重新进行对比研究,并指出这个时期的御窑瓷器承前启后,但有很大变化,无论是工艺、用料上,还是造型、纹样方面,都值得深入的思考,认为这一时期的瓷器风格可能是明代景德镇御窑瓷器历史变化的重要节点。对新资料的认知、研究是先生博学大海的源头活水。
二、实事求是 不掠人之美
2016年香港中文大学林业强教授携友来北京,在香港马会宴请耿先生,陈华莎、陈丽华、吕成龙、任万平和我坐陪。席间林业强先生谈到耿先生弟子满天下,耿先生马上摇头回答:不敢、不敢、没有几个。为回答林业强的该问题,耿先生屈指数出自己的学生是:香港的严颖(尧按:只记得发音而记不起具体名讳了,抱歉),故宫的(邵)长波、(陈)华莎、(王)光尧,再加上国家文物局安排与北大共同培养的(张)桂莲、(谷)艳雪、(裴)亚静,共七人而已。先生之言,和我们以往的认知不同,大出意外。
大家都知道,自1965年国家文物局举办第一次瓷器知识培训班,任世龙、张浦生等人聆听先生授课开始,到改革开放后国家文物局在泰安、扬州举办的各次培训班,以及故宫举办的陶瓷班,耿宝昌先生都是瓷器方面的主要授课人。数十年来听过先生授课者,曷止百千!再考虑到《明清瓷器鉴定》出版以来的畅销与盗印情况,普天之下通过该书受先生惠者更是以万计。古人有一字之师之谓,也有私淑弟子,在古陶瓷研究与鉴定界很多人都尊耿先生为师,我们大家也都这么认为。出差在外地,很多朋友都会问耿老师近况如何并嘱托回京代问老师好,已是常态!然而,耿先生则认为大家都是同行、朋友,相互交流,自己也没有教人家什么、不是老师。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不能贪虚名、也不能贪功,更不能把别人教书育人的功劳揽到自己头上。不掠人之美,固然是先生的美德,但我认为,先生所言是基于旧式学人的想法,今当以学校教育为则,历年来在各种陶瓷学习班上听过先生课的人,都应列为先生的学生。尤其是故宫博物院陶瓷组的同仁,因工作关系和地利之便,得时时向先生请教、聆听先生教诲尤多,如成龙兄和先生一起工作近四十年,受教于先生自也颇多,更是先生不折不扣的学生。如此算来,从任世龙、张浦生等先生辈开始,到当今中年一代,天下从事陶瓷鉴定者,多在耿门。
挑选《天下龙泉》展品 耿宝昌先生与陶瓷组同仁一起交流
三、兢兢业业 以文物事业为己任
作为同龄人、叶喆民先生对耿先生多褒奖之言,在《明清瓷器鉴定》一书的序言中叶先生写道“我与之同窗共事二十余载,深知其为人淳厚,一向谦虚谨慎,每遇疑难问题,从不率尔操觚。而且不矜己之所长,不议人之所短。”如叶先生所言,耿宝昌先生为人厚道是大家公认的;而不与人争长短,也是先生自己认可的。但是,为了故宫的声誉,为了景德镇御窑遗址的保护事业,耿宝昌先生则呈现出了争执的另外一面。
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景德镇御窑遗址被盗挖的程度触目惊心。耿宝昌先生多次呼吁保护,在某年国家文物局的团拜会上,先生对国家文物局局长拍了桌子,说景德镇的事要管、就要管,一定要管好,不管就是国家文物局失职。后来谈及此事,耿先生常说自己的性格从来不和人争,没想到为了景德镇御窑的事发这么大的火,还拍桌子,每每都摇头苦笑。耿先生还应景德镇市委书记刘昌林先生之请起草书信并联合谢辰生、宿白二先生向中央领导反映景德镇御窑遗址保护工作中的问题以及应该重视的工作内容。在得到中央领导的批示后,景德镇御窑遗址以及景德镇的整体保护工作有了极大的改观。可见景德镇御窑遗址和瓷器在先生心中的份量。
关于故宫的工作,先生常说故宫就像一个大庙。庙,光房子大不行,还要神多,不仅要有佛,有菩萨,还要有一百单八罗汉。故宫作为一个大博物馆,别人看的不仅是你院子大,不仅是你屋子多,也不只是你文物多,尊重和佩服的是故宫的专家多、是故宫的研究成果多,而作为故宫的专家要做好传帮带,要保持故宫在中国文物研究领域的话语权。这和当年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所说“所谓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二人所言之精神何其相像乃尔。
先生每天到班上后打扫卫生
作为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和陶瓷鉴定的泰斗,耿先生不仅把故宫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家,还把故宫的一切视为头等大事。从来不因为私利去做有损故宫声誉的事。前几年因为故宫欲举办而未竟的一个私人藏瓷器展览,先生告诫大家:我们从事文物研究的人,学品比学问更重要。
去年故宫博物院在文化和旅游部安排下开展清理办公用房工作,先生嘱我问院领导自己是否在不返聘人员之列,如果需要腾办公室就马上腾,不要拖后腿。先生对故宫工作的支持和对故宫的爱,如是。
先生是我们的老师,在教授陶瓷知识之外,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更多。
谨以此文祝先生: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嘉佑后学,绵绵无疆。
王光尧拜识
王琎摄影
2021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