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而独具改革意识的宋代定窑陶工们,敢于打破常规,敞开想象,从前人绘画构图精萃中,撷取应有养分,从容面对未来挑战。在继承传统的优秀工艺美术基础上,不囿成法,标新立异。从美学角度上认识、开创了定窑刻划花别具一格的形式和形象表现,确立和再造了定窑刻划花构图的虚实美。同宋代文风极相协和的艺术本质恰恰在刻划花表现过程中得到全面的展示。按照一般的绘画要求,一朵荷花一根茎,一片叶子一根茎。然而,艺术总是超然生活的,而又是本于生活的。这里如果死板地照搬生活,其所创作的荷花图,只能出现在家庭厅堂。若装饰在一件圆状或异状的陶瓷器物上则未免显得生硬。故在绘画领域除有专攻人物、山水、花鸟、草虫等正宗画家和美术家外,又出现了图案与壁画等实用美术与工艺美术。美术与工艺美术都以美为基本准则,只讲方法而达不到美的要求,世所不赏;只会用语言描绘美的意境,而实际上又无法做到,则人所不为。都属失败的美术。定窑刻划花属工艺美术范例,要求以美的方法,通过艺术感官去创造美的视觉生活。其中虚实美是构图创作的一个重要原则。
图案构成同于绘画构图或雕塑企位一样,先定主题,而主题必须是所要表现的内容中的最精彩部分。尔后补衬,属次要部分,即为主题起摇旗呐喊的部分。由此构成一部完美的图案,二者缺一不可。此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相间,是其艺术处理手法。不论手刻荷花,手刻牡丹或手刻龙纹、鱼纹,还是印花中的龙凤纹或是宝相纹都讲虚实处理,没有虚实就体现不出主题。主题就像文章的精髓,文章没有主题,纵是千篇累牍,也是乏味的。定窑刻划花构图没有主题,就无从表达作者的创作意志。
一只云龙刻花大盘,中间盘绕着一条玉龙,以其盘绕之势,展示其威严勇猛。周围庆云缭绕,整个纹样构成表现了龙腾祥宇的设计主题。龙风一向为人们所崇拜,“二龙戏珠”、“龙凤呈祥”图案对世人有着极大的艺术诱导力,借以表达人们对美好的祝愿。在这幅构图中,龙的躯体以实出现,也是构图中首先引发人们欣赏和对艺术感官的触发部分,这里指的是构图的形。其次是神,所谓以形传神,神的处理至关重要。龙在腾跃之间,是矫健、是雄威都必须达到传神的目的。不论是形象描写还是抽象物化都不失载义之旨。这里所讲到的传神和载义就是通过主题形象所转达和表现的设计精神。意为通过一幅构图或一个图案故事,通过别致的艺术处理和独到的工艺形式,在宣传和晓喻一种文化。当然,我们是立足神圣,传颂正气,向往美好,宏扬道德,这就是主题,这个主题构成属于实。其次云朵,大小参差,形状各异,飞扬于龙的周围。这是对主题龙的气氛烘托,是任何主题设计所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整个图案构图中,属于从属地位,是根据主题要求进行有致有序的配置。这部分的存在与分量,必须以主题需要为宗旨,它在构图中属于虚。由于虚实二者的结合与虚实相间的灵活运用,使构图产生生活气息,产生艺术情趣与设计意志。这里,设计目的靠构成中的虚实安排转化而成。
主题是通过较强构图语言而成立的,具有鲜明的独立性,从属语言的衬托,能使主题更具鲜明特色。这种构图语言有时是多种多样的,其中形象化和抽象表现则不失为构成虚实美的至理之道:以鞭代马;借云喻壑。前者是戏剧舞台上一种抽象艺术处理,后者则是绘画艺术中一种形象表现。自从戏剧出现的那一天起,似乎舞台上就一直以鞭代马。因为早期的戏台比今天的要小得多,不可能所有道具都用真实的。这里代之则雅,实之则俗。你看,两国交兵,不管两地相距多远,是百里之遥还是千里行程,打马(马鞭)三转,俄尔即到。舞台上马童一串跟斗,一圈旋腿就是战马嘶呜与腾跃的雄姿。这是一种绝妙的艺术处理,这种抽象的美学表现是中国戏剧文化的高度聚焦,是超越离开舞台骑真马演戏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的艺术形式。
借云喻壑,同样属于一种艺术手法,多用于绘画艺术。国画家表现石,一般在纸面上留白。稍事皴擦,云层顿出,或卷云、或团云、或乌云、或白云皆可表现。欲画出幽深之山壑,有时借云处理。因为壑到尽头终有底,而以云填之则更幽深。直自死板的处理往往难臻塞术神妙,而喻示巧用则见艺术奇观。云浮云现于山壑之间更加强调山壑深阔而惊人。
作为定窑艺术构图,应极力寻求变化。力图从直白的表现方式中挣脱出来,尽可能回避庸俗的构图语言并以此巧施机杼,达到预定的设计目的。在这方面,宋代定窑给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定窑刻划花艺术,从启蒙趋向锤炼成熟,经历了多少时间,无法确切考证。但从北宋遗世的刻划花器物中得知,当时刻划花艺术已臻成熟。其用刀活脱、技法规范,已届出神人化之境。至金、元,这项装饰艺术仍为人们所继承和沿习着。踏遍定窑遗址,俯首皆拾的仍以刻划花残片为多见,且多为精美之作。由此推论,当年定窑刻划花队伍又是如何庞大,从业人员素质又是何等良好。
定窑刻划花艺术的产生,属于历史之必然,为配合定窑覆烧工艺的批量生产而异军突起,填补了中国陶瓷文化史上一项极具艺术价值和美学价值的空白,属于定窑艺术家呕心沥血所完成的一项历史性的优秀成果。其创作精神发人至深,其美学思想令世人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