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用具是历代文人雅士心爱之物，尤其是水盂其造型独特而小巧雅致，堪称文房五宝，深受到广大藏界人士的关注和青睐。今日所见明代绿釉“吕纯阳醉酒”人物水盂（图1），就是一件极佳的文房清供。现就将此人物水盂品鉴如下，就教于大家。
明代绿釉“吕纯阳醉酒”人物水盂
一、品明代绿釉“吕纯阳醉酒”人物水盂的造型之美
水盂即文房用具，又称水注、水丞等。是盛贮砚用磨墨之水的器物，以圆形器物居多，而人物造型比较少见。它被视为文人书斋案几上的心爱之宝，相守砚田，相伴斋主。它是文人精神的寄托，更是赏心悦目、清心乐志之珍玩。
明代绿釉“吕纯阳醉酒” 人物水盂，其釉色莹润（图2），黑绿相间。器高8厘米，长10.2厘米，底部最宽处5厘米。水盂采用前后模坯与封底三部分合体而成，人物塑造呈侧卧状，头戴乌色“乐天巾”，五官威仪，长髯飘逸，身着长袍，腰间扎蹀带 ，蹀带点黑彩，脚蹬黑色短靴。右手托首，右肘偎靠酒缸，支撑上体，腰间卧坐骑虎一只。酒缸内空可做为水盂，左手握酒觚置于胸前，酒觚中空可用作笔插，下身蜷卧，侧卧于卧榻之上。身背天遁宝剑（图2），底部呈弧腰形（图3），无釉，胎质为灰白色，可以明显看出留有粘接痕。此件水盂集多种功能为一体，既能当笔插（图4），又能用作文房水盂。人物形象刻画的惟妙惟肖，表现出了纯阳子酪酊大醉而飘飘欲仙之仪态，可谓可谓设计巧妙，风格独特，别具一格。如此巧技神思之作，非一般窑匠所为，堪称人物水盂的经典之作。
二、赏明代绿釉“吕纯阳醉酒”人物水盂的文化之韵
绿釉“吕纯阳醉酒”人物水盂，是民间窑场主适应市场需求而开发的文房雅玩。此件文房用具，有别于唐宋以来的人物水盂造型，是一件难得的珍品。为何要设计成八仙之一的吕纯阳醉酒的形象呢？纯阳子先生：姓吕，名喦（岩），字洞宾。在唐代确有其人，他巧遇钟离子，拜师学艺，在师傅的点化下，得道成仙。道号纯阳子，自称回道子。被道教全真派视为宗师，尊奉为“吕祖”，而在广大的民间尊称为“吕洞宾”。他既是剑仙、诗仙，又是酒仙。他修道成仙，常回人间济世度人，扶贫济困，乐善好施，他仙风道骨的形象，在历代官方和民间享用至高的地位，宋代封吕洞宾为“妙通真人”，元代封为“纯阳演政警化孚佑帝君”，后世又称“吕纯阳”，也是文人骚客心目之中仰慕的人与神的化身。
他的诗作就能充分展现出纯阳子性情之中那豪放之气度，诗曰：“等闲倒尽十分酒，遇兴高吟一百篇”之句，就更凸显出这位“诗仙”洒脱自在的个性风格。纯阳子“坐卧常携酒一壶”，因醉酒而泄露得道成仙的秘笈，受到王母娘娘的责备，而被贬下天庭，让他到人间受难。神话传说，赋予了纯阳子双重的功效，使得他往来于仙人之间。更多的关注到了尘世人间的疾苦，纯阳子行善度人，不分官家庶民与乞丐娼妓，乐此不疲，倍受民众的爱戴，而也得到历代帝王封敕，一时间官方和民间大兴土木修建宫观，立碑塑像，供奉祭拜。纯阳子“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而旷达不羁，成为千百年来文人墨客，或诗赋成歌，或绘画成图，或塑造成器的对象。
正因如此，窑匠们对社会生活之中人们的需求，其洞察和认知力，是非常敏锐的。文人雅士与士大夫阶层是社会消费的中坚力量，他们对笔墨纸砚即文房清供，有着独特的鉴赏力和消费观。个性化的清玩器皿非常受人们的追捧和喜爱，窑匠们深知开发新颖独特的产品与价值，以及扩大窑口的知名度、美誉度其重要性。明代“吕纯阳醉酒”绿釉人物水盂，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能工巧匠们集大家的聪明与智慧，设计制作并创烧出这一别具特色的文房佳品，再现了人们向往的文化理想而内化的精神需求。
三、考纯阳吕帝君与古黎阳之缘
笔者有缘见到这件明代绿釉“吕纯阳醉酒”人物水盂，为了深入了解有关纯阳子历史文化知识，虽然吕祖宫祠全国各地建有多处，最著名的流传有“吕纯阳三醉岳阳楼”之说，但还有“岳阳此日在黎阳”之传。为了考证与古黎阳之缘，专程拜谒了鹤壁市浚县（古称黎阳）大伾山上的“吕祖祠”。其祠依山而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崇闳壮丽；乾元殿内，凿岩奉祖，内外壁上，妙语连珠；祠内古木参天，幽秀窈窅，一步一景，别具洞天。此祠建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并存有当年的“敕封吕祖圣诰”石碑，而名噪一时。在“吕祖洞”外南侧崖壁寻觅到了古诗，题记：“邯郸今古羡黄粱，鹤到青坛（大伾山的别称）更有光。剑指芙蓉千嶂爽，丹携衣袂九天香。随缘不爱麸金枕，度世长留鸿宝方。手拍浮丘（即浚县的南山）成一醉，岳阳此日在黎阳。”无论传说是否是虚构，还是机缘巧合，纯阳子已成为了文人雅士们的精神寄托，也为人们的心中点亮了一盏明灯，那就是弘道养正。
浚县大伾山“吕祖祠”，整个建筑布局呈“吕”字形，坐东南面西北。从山门前环视，前有“浴鹤池”一潭，池上有跨桥一座，其名曰“落虹桥”，池四周古柏苍翠。山门左右立石狮子一对，气势威武。大门上题书“吕祖祠”三个大字，楹柱上一幅联，上联曰：“邯郸道上，黄鹤楼头，一剑西风留㓜迹”；下联曰：“卫水桥边，浮丘林表，三山海路在尘寰”。祠院中建有八角莲池，池中建亭，名曰“云封亭”，亭台四柱四角飞檐，每石柱上阴刻三条联句，集成六幅楹联，一联曰：“唐进士，清父母，同有仙风道骨；大伾山，卫源水，何殊海市蜃楼”。二联曰：“飞行碧落剑三尺；醉听琼台箫数声”。三联曰：“白鹤飞来天外影；丹丘宛立水中央”。四联曰：“洞取数峰朝夕色；亭留万里水云绿”。五联曰：“邯郸一眠收海市；岳楼三醉下飚车”。六联曰：“邯郸一枕事事俨摇波底月；浮丘三异人人咸诵吏中仙”。祠院南北两廊各三间，正面乾元殿，殿前金柱上嵌楹联一幅：“海外谈诗仙进士；云中佩剑道英雄”。廊檐柱上楹联为：“觉世结三花，梦籍黄粱飞紫府；同天合六气，云随白鹤下丹丘”。殿后金柱题联曰：“三诗缔道念；十试炼天心”。依山崖而建，凿吕祖洞，洞口外壁内侧上题联，联曰：“上帝宰臣总督火雷之二部；群仙都府仍司神鬼于三天”。外壁题联曰：“授传钟离密诀，降龙伏虎，夺造化于掌握，鼎中炼就长生药；接续老子诊脉，取坎填离，认本来之面目，炉内养成不坏身”。洞口宽1.55米，高2.4米，拱券形顶，洞穴石窟口上题联曰：“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门楣上阴刻“吕祖洞”三字，内供吕祖像。其洞窟深5.5米，宽4米，高2.5米。洞中部微拱，洞顶有“南斗”与“北斗”两座星宿，洞后崖壁上刻“蓬莱德道祖师纯阳吕帝洞铭有引”题记和诗文。每当农历四月十四吕祖华诞之际，道家居士举行隆重的供奉仪式，古乐齐鸣，八方来客，人首窜动，香火鼎沸，法会极盛。古黎阳浚县大伾山上的“吕祖祠”，堪称道教的福地洞天，清代园林建筑风格的典范。
为什么纯阳吕帝君受到人们的顶礼供奉呢？究其根源在于：纯阳祖师，始则儒，唐进士。终归道，纯阳子。并以浮屠之道道天下，四生六道，有感必孚；三界十方，无求不应，已化为“儒、道、释”三教之师，掌法判五雷之令。唐宋以降，纯阳子成为仙道法脉，上至帝王，下到庶民，都视其为“大圣大慈，大仁大孝”的仙真。由于道教的倡导与推波助澜，“八仙”流传甚盛，“纯阳夫子”广弘道法，又有护持文运之职能，成为后世士人学子尊奉的“文昌帝君”，因此其形象深入人心，信众界广，香火旺盛。此类“吕纯阳醉酒”的文房清玩，深受文人的珍爱。在人们掌中把玩之间，既能体悟出“黄粱梦觉，忘世上之功名；宝剑光辉，扫人间之妖怪”的道义，又能平添几分替天行道之侠气。纯阳子“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洒脱的酒仙之风，不仅仅给文人雅士（特别是失意的文人）以精神上的慰藉，其洒脱傲骨之秉性，“休将名利挂心田”的淡泊之情怀，倍受人们的敬仰和崇拜。
今日所赏明代“吕纯阳醉酒”绿釉水盂，为人们进一步认知明代社会的审美价值，以及文人雅士们精神与文化生活的需求提供了一件实物例证。在当下如何调动文博界与民间收藏界的各个方面的积极因素，深入挖掘古陶瓷的历史文化价值，全面启动抢救与保护工作，也让民间收藏品真正成为优秀传统文化有利的补充。如何“努力实现传统文化的创新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与现实文化相融相通，共同服务以文化人的时代任务”，这是新时代赋予每一个收藏爱好者的责任与使命，应铁肩担当之。
(此文发表于《大观收藏》杂志2019年第6期，总第194期，第117-118页刊发)
作者：李建东
单位：河南省中原古陶瓷研究所重点实验室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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