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半生缘
走进张明文的家,映入眼帘净是大大小小的盘子和瓷瓶。不要小瞧这些物件儿,这可不是普通的器皿。你看那上面,错落的山水、苍劲的书法、传神的人物,或细微、或粗犷、或工笔、或写意,古朴典雅藏而不露,既有浓郁的金石趣味,又有笔墨淋漓的水墨妙趣,令人惊叹。这些都是张明文的刻瓷作品。
“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也许这句古话说的便是刻瓷吧。刻瓷,是我国传统的陶瓷装饰手工艺术,艺人在白瓷器上用墨写字或绘画,然后,用特制的刀具依据墨稿雕刻出来。它有笔锋描抹不可代替的独特韵味,被视为特种手工艺品,有人形象地将其比作“瓷器上的刺绣”。
刻瓷是一门综合性艺术,它融绘画、书法、刻镂于一身,集笔、墨、色、刀于一体。张明文工作的前十几年,绘画、雕塑、书法样样都做,而立之年才接触到刻瓷,从此一发而不可收,一鸣天下闻。
张明文1941年出生于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磁村乡一个农民家庭,17岁那年,张明文走进淄博瓷厂的大门,成了一个工人。
张明文说,“进厂以后粉碎、成型、施釉、烧成这些工种都干,大部分是体力活,很艰苦,但是也搞明白了陶瓷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做出来的。”
工作虽然辛苦,但张明文却不以为苦,因为他有自己的乐子———画画。“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一有空我就在废信封、废牛皮纸上画人物啊,画花鸟啊,画一画,就不觉得累了。”
张明文把厚厚一摞子画都压在了铺床的草席子下,有一次同宿舍的工友无意中掀开了他的草席,看到了这些画,很是惊讶,拿了一些去给厂长看。
“突然有一天有人通知我,不要在这儿干了,你可以去彩绘组了。”张明文被调到了彩绘组。由于表现出色,厂里又送他到外地进修学习。这些学习机会让张明文接触到了很多新鲜的知识和技艺,他如饥似渴地学,如痴如迷地钻进了他所热爱的事业中。
张明文与刻瓷艺术结缘,始于1970年。那一年,淄博瓷厂参加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举办的电子工业产品展,张明文作为驻展美工被派到北京。他怎能放过这个学习的好机会,趁着休息时间一个人跑去故宫博物馆参观。
“在陶瓷馆参观的时候,我看到一块瓷板,格外特别,它与普通瓷器的画工都不相同。虽然隔着玻璃看不清楚,但那种朦胧的美却更令人感到奇特和神往。我请教了一位参观的老者,他告诉我,这是清代末年著名刻瓷艺术家朱友麟的作品《采菊东篱下》。”
“哦?刻瓷?怎么刻?”这是张明文第一次听说刻瓷,脑子里有很多个问号。他回到淄博后,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疑问,但这块美丽而神秘的瓷板却在他的脑海里深深扎下了根,挥之不去。
又是四年过去,1974年,张明文认识了来自青岛的艺术家郑惠民。“他拿来了一个小瓶,上面有一朵牵牛花,画面既像是国画,又有金石味道,我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刻瓷!”
回忆与刻瓷四年后的“重逢”,他激动依旧:“那个瓶子这里一片叶子,旁边还有一片叶子、几条枝蔓,上面一朵花。”他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白瓷瓶,边说边拿起毛笔、蘸上墨汁画起来,几笔就勾勒出来了,“印象太深刻了,忘不了。”
那一天的饭桌成了张明文的课桌,他刨根问底请教刻瓷的技法。“回到家我马上找来刀、锤、瓷瓶,垫上抹桌布,让爱人扶着,叮叮当当描刻起来。”事实上,刻瓷,前人所留经验甚少。“清康熙年间,虽有艺人高手用钻刀在瓷面上刻画图案,但终因其有相当的难度,而没有留下文字技法资料,因而刻瓷传世珍品更屈指可数。”张明文遗憾地说。
瓷器的釉面光滑且脆,而用钻刀刻画,无疑是以硬碰硬,稍有不慎,就会产生爆裂,一件即将成功的作品会前功尽弃。在我国传统雕刻艺术中,以刻瓷的难度最高,要闯出一条自己的路谈何容易。
谈起那段日子,张明文的爱人常素芳记忆犹新:“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不停地敲打、观察、琢磨,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但他有股子犟劲,从来没有动摇过。他常常干到很晚,很少按时回家吃饭,我常常和孩子们吃了晚饭再去厂里找他。那时候,厂里晚上固定时间锁门,他被锁在车间里是家常便饭,我还和他一起爬过好几次大门呢!”
那时,一家5口人住14平方米的平房。为了给张明文的创作提供空间,每周日常素芳都带着孩子回娘家,张明文则把褥子掀起来,以床为工作台,在床上练活。“夏天没有风扇,那时候真是挥汗如雨啊。”张明文感慨道。
求索之中,张明文第一件成功的刻瓷作品诞生了。
这件作品被当时的厂长槐兴亮看中,把它放到工厂的展室里,正巧被来瓷厂参观的外交部礼宾司司长翟荫塘看到,当即定下300件刻瓷作品作为国礼。
从此,淄博刻瓷名声大振。张明文艺术生涯的轨迹就此改写。他拿起的刻刀就再也没有放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