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文觉得,在大师攘攘的淄博,市场认同的决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师的头衔,而是要靠高质量的作品说话。淄博的刻瓷工作者两千人是有的,那么你作为其中的一员该如何与市场对接呢?
临近冬至,来自北方的冷空气给人们带来了阵阵寒意。中国的文化传统中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在这个被俗称为“冬节”“亚岁”的最后一个节气里,为已近岁尾的人们平添了一份年节气氛。这种感受在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张明文的心里似乎体会得更为深刻。每年的此时,大师都要构思一个年度的创作题材,以表达自己辞旧迎新的情怀。己丑渐尽,庚寅欲来,连续几天中,张明文足不出户,在自己暖意盈怀的工作室里,钻石刀在瓷器上划过的“滋滋”声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张明文清楚地记得,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特意构思创作了一幅带有水墨效果的水牛图镌刻在盘子上,并为那头憨厚的水牛题词:“牛也力大无穷,俯首孺子不逞强,事农而安不居功,性情温驯时亦强犟,稳步向前足不踏空,形容无华,气宇轩宏。”张明文又写道:多少年来,对于牛,我崇其形,爱其性,不厌处处写之。而艺术的创作,在张明文看来,大都是与生活中的真实故事相链接的。
生活诱惑着艺术创作的心灵
今年10月16日,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全国首届陶瓷艺术联谊联展“陶瓷艺术与生活”专题研讨会在广东佛山禅城举行,会议邀请了全国41位陶瓷界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的6位参加研讨会,张明文受邀前往,在研讨会上,他作了题为“陶艺与生活诱惑着我们的心灵”的发言。此次南国之行,对张明文来说,算是故地重游。早在1960年春天,他由“山东工业干部学校”工艺美术班,被公派到广东石湾美术陶瓷厂实习,师从廖洪标大师,这也是张明文有生以来首次贴近陶泥生活。
在张明文的记忆里,石湾美术陶瓷厂临近东平河。周日休息时在河里游泳,在游到接近对岸时,突然从水中冒出一只“怪兽”,因为平视的缘故惊恐中见到它,角如枯树干,眼如铁铃,气息声伴着水花溅得他视线模糊。“北方的娃,第一次和石湾的水牛在东平河里零距离接触,顿时胸肌发紧叫人窒息!”当年那头憨厚的水牛并没有伤害张明文,反而在他生活的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并成为他创作的素材。在己丑牛年的年度创作时,那头憨态可掬的水牛形象正来自于49年前的那次第一印象。也是在石湾实习的那一年,曾有一群金发碧眼的意大利女郎到美陶厂参观,她们身上散发的香水气味和凹陷的肚脐上点缀的闪光的纹饰给青涩懵懂的张明文一份眩晕的记忆。直到1981年,经过层层选拔,张明文带着画笔和刻瓷刀前往西德参加“中国艺术展”时,面对那些围在他身旁的袒胸露臂的德意志女郎,他当年在石湾的记忆又一次与眼前的情景重叠,而这一次,那些西方女性的身影肖像已经跃然成为张明文画笔和刻刀之下的作品了。在看到自己的形象艺术地显现于刻刀下的盘面时,围拢在他身边的德国姑娘发出一片“唏嘘”声。在德国,留在张明文刻瓷盘上的还有马克思的肖像,这件作品发表在出版的德文版《卡尔·马克思》一书中,书中写到“从此,中国的外交礼品由中国艺术家的刻瓷盘子,代替了那些红本子。”
随后,张明文又受邀去了美国、新加坡、瑞士、日本等,中国的刻瓷艺术随着陶瓷艺术家日渐走进了国内和国际媒体的视野。
在回顾自己几十年的刻瓷创作时,张明文觉得每一次创作灵感的迸现和创作题材的选择无不与生活的情愫和感遇有关,是那颗情感化的心灵引导着他在几十年的创作中一路前行。即使年届七旬,这份情感也不曾淡泊过,艺术之于生活,对张明文来说,就像是一杯醇厚的美酒,浓得都化不开。
大师更要靠作品说话
在淄博陶瓷艺术界,是一个“大师倍出”的行业。据统计,仅山东省工艺美术大师、山东陶瓷艺术大师就有近百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国陶瓷艺术大师也有近10人。工艺美术市场的竞争和分割的激烈自不待言。大师们原本依托的国有陶瓷企业大都已经破产,大师也像个体户一样被抛向社会,成为自谋生路的从业者。张明文对此感受更深。他在淄博瓷厂破产的前一年从企业退休,退休时工资不足千元,近两年虽涨了工资,但即使加上他的国务院特殊津贴,也不足二千元。作为淄博刻瓷界唯一一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凭藉自己精湛的刻瓷作品,张明文事业顺达,生活如饴。他觉得,在大师攘攘的淄博,市场认同的决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师的头衔,而是要靠高质量的作品说话。淄博的刻瓷工作者两千人是有的,那么你作为其中的一员该如何与市场对接呢?这是每一个以此为生的刻瓷者需要首先面对的。艺术创作来源于生活,而生活离不开金钱的支撑,大家都想生活得有尊严,生活得体面些,而这就取决于社会、市场对你的认可度了。当今一位著名艺术家对他的博士生说过,如果艺术不能解决你的生存问题,我看最好还是去干点别的。张明文虽觉得这话对从事艺术的年轻人来说未免有些生硬,但当下的生活还真是自有它的现实性和残酷性。
张明文曾在一篇文章中引用巴浦洛夫的一段话:“艺术不是充饥的面包,更不是吓麻雀的稻草人,是开启心灵的钥匙。”但时代生活的艰难远没有巴氏所说的那么阳春白雪。张明文坦言,如果我本人缺乏让市场认同的足够多的刻瓷作品,我的生活照目前的水准将举步维艰。大师怎么了?如果停下手中的刻刀,创作不出感染人的作品来,那么大师就只剩下一顶高帽了。在这一点上,张明文说他不敢懈怠:“我有自知之明,除非有一天我真的不能刻了。”事实上,在张明文从企业退休的十余年中,他以刀作笔,笔耕不辍,即使在生病住院的日子里,对于刻瓷艺术,他在内心里也是日日因循,不能释怀。他历时五个月刻制的《敦煌归真》青瓷鹿头尊在参评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时,评委给予他的作品这样的评价:用高质量的线条表现古代人物的形体和五官,既继承了古代白描人物的特质,又极富现代感,非几十年功力所不能为。2005年《美术大鉴》以“刻瓷艺术的扛鼎之作”盛赞这件作品。2007年7月,张明文的这件作品被一位藏家高价买走。
年度创作 虎年情结
今年国庆之后,张明文就在构思2010年的年度创作题材了。明年岁属庚寅,自然与虎有着直接的关联。每年的岁末年初,吉祥的动物属相总是被人们赋予更多美好的寓意和祝福。虎历来是画家笔下的爱物。但以虎为题材的绘画作品多以虎啸山林为主以展百兽之王的威风。张明文画虎刻虎之外觉得还是以人物为本与虎呼应,他首先想到了屈原《九歌》中的“山鬼”,而山鬼的形象大都在画家笔下成为长发飘逸的古代美女。把虎的形象与山鬼的形象融为一体的创作意象在张明文的脑海中清晰起来。他又突然想到屈原《离骚》中“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的诗句,爱国诗人屈原不正是生于庚寅这一年吗?最终这一创作题材得以确定。
其实,张明文对屈原作品的偏爱已有数十年了,以屈原的某一作品为题材进行刻瓷创作也有十余次,他先后刻制过屈原《桔颂》、《湘夫人》、《渔父》等系列作品,他喜欢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高洁性情,又与他“春与秋其代序,恐美人之迟暮”的慨叹有着深深的共鸣。继之张明文擅长刻画古代美女,无论是中国古代的四大美女,还是敦煌壁画中的仕女,以及《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都在他的画笔与刻刀下呼之欲出,极富神韵。几番修改之后,屈原《九歌》中山鬼形象展现出来:美丽而极具气质的山鬼屈腿坐在温顺的老虎前面,眼神中期待着美好时刻的到来,山鬼与虎形成自然的呼应,画面的背景是《山鬼》的全文,用钻石刀刻就的文字字若珠玑,相映成趣。画面创作完成后,张明文内心里涌出一阵难以言表的喜悦,顿时感到他艺术工作室里的所有物件出现了一片和谐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