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张景辉教授的瓷板画《梦——2014流淌的记忆》和《生肖领头羊》陶瓷雕塑,被美国亚太博物馆收藏。
众所周知,他曾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比如,2005年就开始创作《梦幻》系列瓷板画,一直得不到别人的理解。面对媒体时,他也从不避讳那段时间的艰难。毕竟,在被认可的当下,所有曾经历的迷茫和痛苦都会被看成“养分”。
跳开张景辉独自经历,站在大背景下,看过去的30年里,中国艺术市场的变化,同样纠结,钱与权是搅动当代艺术市场的两股力量。
中央美院人文学院院长尹吉男,在点评中国当代艺术30年时说,在“1980”年代,艺术家的作品里是没有“个人”,当代艺术家里很多作品到1990年代才开始成熟,形成个人面目。但那时中国还没有标准市场,直到1994 年,陈逸飞的《山地风》以286 万元成交,市场神话才进入大众视野。之后“市场化”和“主流化”便迅速引导着中国艺术潮流,并且至今没有改变。
1983年,刚刚大学毕业的张景辉,一头扎进了中国改革开放变动最剧烈的30年。《梦幻》系列就是他对这30年的思考。景德镇陶瓷市场的变化,在这近30年里没有大环境剧烈,但也受之影响。从之前几年市场过热到如今的急剧降温,亦有人欢笑有人愁。
“未来陶瓷艺术发展的格局,不会是以前的那种格局。”张景辉说。
“你是用艺术来说话,还是用职称和社会地位说话?
在新一轮市场情况下,关注带你会回归到内容,回归到作品本身的含量有什么?”
中国陶瓷:“以前的格局”是什么样?
张景辉:是以职称、平台来衡量作品的价值。现在不是,现在是看内容、看实质。这是一个重大的实质性转型。关注点回到了对作品本身的探讨,只着重关注作品的好与坏。在以前,即使作品不好,但放在一个比较高级的平台中,马上就升值了。省大师和国大师之间,价格差很多。收藏界通常会说“他马上就是国大师了,赶紧买他的东西”并不会说“他的画马上会画好”。这就是陶瓷的误区。你是用艺术来说话,还是用职称和社会地位说话?
中国陶瓷:作品本身的含量是如何衡量?
张景辉:第一,需要对创新性材料进行研究和对传统工艺材料的重新审视。陶瓷艺术是一个重体力的劳动,可能还更加偏重它的工艺性。因为工艺是很重要的手段,是表达艺术思想的途径。
怎么去理解“工艺”呢 ?前一阵子人们对工艺的理解就是把工艺无限放大。比如说在某些场合下,在评判艺术品时大家会不自觉地说“这个(作品)要考虑一下”为什么要考虑?“这个是粉彩,比较难”。
提到粉彩时,很容易想到500年前的清朝雍正时期。今天盛世里我们的工艺是什么?当跨过几百年之后来看当今,还是在谈粉彩。那我们整个时代就很失缺。当然,也有人说这个时代是颜色釉的时代。我觉得有点偏激,不能局限在某一个点上。这个时代应该是一个工艺手段多元化的时代,是工艺手段打破与重建创新的时代,只有在这种多元的时代背景下才能真正描绘陶瓷绘画推陈出新未来的蓝图。
张景辉作品《浴》瓷板 尺寸:56 X 38cm
将传统的粉彩和古彩工艺作为标准来衡量,我觉得是一种错误,或者说不准确,粉彩和古彩是康熙和雍正时期技术工艺成熟的表现。那么今天还用传统的片面经验来衡量当下,是有错误的。并不是说粉彩本身有错,是周围衡量艺术的标准有错。今天我们来看对工艺的要求,只是个手段,一定要创新。
第二个标准,各种材料的综合应用。我画的粉彩别人说是“新粉彩”,新彩和粉彩加在一起就是新粉彩。当传统粉彩材料受到局限时,我就要加入新的材料,来改良传统粉彩的不足。 现在很多人谈古彩创新,怎么去创新?假如说仅仅用传统的古彩颜料和手法就没法创新,只能在语言样式上创新,但当语言样式创新时,又受到古彩这种材料的局限,表现力又被打了个折扣,还是没创新。我认为 一个语言的形式可以用新材料来补充,材料是手段。
第三,艺术家个性语言形式的建立非常重要。这个语言指什么?指艺术形式。比如画秋天的金色,传统工艺就做不到。传统工艺的粉彩中,红色和黄色很容易被吃掉。陶瓷材料因为是火的艺术,所以会受到烧成的局限,粉彩一填上去就会被吃掉。这个时候,就要研究其他材料改良它,来表达我对秋天的理解。历史上的山水都是青绿山水,因为青绿山水粉彩不吃,画秋天的时候,也就是用点点洋红去代表,但这并没有画出金黄色的多种层次关系,因为材料的局限。今天要表现的话,就要从窑炉的革命、材料的可试验性整体开始。以前艺术家用朱明料勾出形就不管了,填色就交给填工,画的意境会受到影响,画和填色应该都由艺术家本人完成,这样的作品表达才会独立完整。
最后,语言建构和工艺建构之后,要回到本源思考。本源的思考就是两个字“创作”。创作要有自己的东西 ,一是民族性, 二是时代性, 三是个性。
中国陶瓷:您曾经说过“经过前一期的高峰,使得很多人开始对艺术陶瓷产生了兴趣,这都是潜在的市场”的观点。
张景辉:那个时期的发展对陶瓷艺术的推广,产生了积极的作用,让更多人对陶瓷艺术产生兴趣,也出现了更多的艺术家景漂现象。经济对于画家来说是一个杠杆。前一段陶瓷温度过热的时期,确实需要给优秀的艺术家带来经济收益。景德镇也有很多优秀的艺术家用毕生的精力来创造自己的艺术语言样式为丰富艺术陶瓷多样性格局,以及当代性做出了贡献,当然也有一些不好的现象。这就是要一个梳理过程。
梦幻系列是张景辉描写人在这30年里的精神状态,它隐喻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失落也好斗志昂扬也好,是一个人对生存状态的思考。
中国陶瓷:您的《梦幻》系列,是从何时开始?人物和周围的景象似乎都用了某种暧昧不清的模糊处理?
张景辉:2005年就开始做这个系列,那时候没人理,到2007年都没人理,是现在被人发现了。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理解,看不懂,这很正常,艺术家不能去讨好市场,而是引领审美!观众审美的心理会不断变化,提高的,快节奏时代画面视觉冲击力很重要!整体重于局部,看的是“谁的画打眼”,但不能说没有局部。局部是一定要有,在他的作品里,局部是藏于整体微妙之中的。
这块的微妙之处在哪?
每一块团块的关系,每一丝水流的关系,都有漂移过程中浓淡的变化,还有水流流经女人温润皮肤的变化,这都是细节。
中国陶瓷:那些大面积的色块在你心中是指代“水”?
张景辉:是的
中国陶瓷:水流过皮肤时,会有很温润的质感,你在画的时候是否要对皮肤的触感特别敏感,才能画出它的温润?
张景辉:是的,这个需要的功底很深,没有一定的写实基础做不了高度的概括。
中国陶瓷:它有一个釉料堆积的过程吗?
张景辉:它有一个釉料堆积、反复塑造的过程,它不是一遍完成的。中央美院有一句校训,是“尽精微,致广大”,我也反复跟学生提到这句话。比如说钢琴师演奏曲子,手指按下琴键的力度是有讲究的,生手和钢琴演奏家完全不同。为什么音律那么和谐?这就是一个微妙的关系。绘画也是一样,精妙的感觉始终藏于大局之中,不是把精妙给予别人,而是把大局给别人,但是大局之中要有精妙,否则画缺乏嚼味。
中国陶瓷:所以,女人只是你画中的一个代指?你从80年代毕业走入社会,到现在30多年,这段时间里中国的艺术市场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张景辉:这个系列一共画了差不多200多幅。
女人只是画中的一个代指,《梦幻》系列是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思考,从1983年到现在,中国经济开放的30年,并不是单纯描写人体,而是想借一个人物形象表达人在这30年里对生存状态的思考,在隐喻人的自我精神得与失。
这30年不是以往的30年,这30年以来泥沙俱下,每个人遇到的问题都是新的,都不能用传统的经验去完全解决。很多新事物来冲击我们的观念,由此,我们自身的观点也在不断地打破与建立。
在这一轮大的经济浪潮中,社会改革、政治经济都发生大变化。比如说,年轻人玩微信很简单,但这对于60岁的人来说就很难。在这个时代里,没有经验可谈,只是你敢不敢接受挑战。再说详细点,这也包括人精神的缺失、信仰的缺失,标准是什么?没了,什么都没了。但大家又在拼命地追求,这时候人就开始失重了。
中国陶瓷:之前的油画学习经历,应该会对你的画风产生影响,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开始画陶瓷?
张景辉:94、95年我在中央美院学习油画,在那段时间,看了大量书,研究西方绘画发展史,从19世纪一直到20世纪100多年的历史,西方艺术的变革和革命。然后思考当下的自己应该怎么做、应当如何选择。95年从中央美院回来后,我就感觉圆了对油画执著的一个梦,这个梦就这样结束了。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在景德镇,当然要做瓷器才对。江西那么多油画画得好的人放在世界来看,又如何呢?陶瓷历史这么辉煌,现在又有这么好的陶瓷烧成条件,我们为什么不去研究?
张景辉 男,1963年生于景德镇,1979年~1983年就读于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雕塑专业,获学士学位;1994年~1995年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技法班学习硕士研究生主要课程,获硕士研究生同等学历;1996年~2001年取得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雕塑专业硕士研究生同等学历。现为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系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会员,江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景德镇艺术家交流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