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11年,元仁宗即位,赵孟頫突然官符如火,仅用了六年时间,便从一个从四品官员升迁为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成为从一品的大员。其升迁之速,即使蒙古、色目人官员中也不多见。须知,在元末农民战争爆发以前,南人官至一品姓名可考者只有两人,一为程钜夫,另一个就是赵孟俯。
赵孟頫的好运全拜元仁宗所赐。仁宗与元朝诸帝不同,他早年受过儒家教育,而且在中原长大,对于汉族传统文化兴趣甚浓,更重要的是,他特别钟情于赵孟頫独擅胜场的“绘事”,任内大力倡导文治。正是在仁宗治下,一直议而未决的科举制度得以恢复,也给许多沉沦底层的江南文士带来了机遇。作为江南文士代表,诗书画卓绝的赵孟頫,受到仁宗青睐也就顺理成章了。史料记载,元仁宗特别优礼赵孟頫,只称其字“子昂”,而不直呼其名“孟俯”。
可以认为,在仁宗朝,赵孟頫确实圣眷甚隆。但必须注意,仁宗不断给赵孟俯加官晋爵,却并未授其实权,没有让其参与重大政务。这就说明,即使是元仁宗,固然高度欣赏赵孟頫在文艺上的突出成就,但也只是把他当作文学侍从之臣,用其“博雅渊深之学”,“藻饰太平之美”。
受到皇帝的赏识和提拔,赵孟頫当然是感激的,但他对自己的真实地位和作用亦有比较清醒的认知。就在他升为从一品的这一年,他写了一首著名的诗,题目就是《自警》,诗曰:“齿豁头童六十三,一生事事总堪惭。唯余笔砚情犹在,留与人间作笑谈。”荣登一品,但他却说“一生事事总堪惭”,这种不为表面的繁花似锦所迷惑的冷静殊为难得。“唯余笔砚情犹在”一语,则表示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太可能在政治上有什么创获,只有“笔砚”才真正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不能不说,赵孟頫对自己的定位是准确的,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他虽然享受着“朝端之富贵”,但一直向往着“林下之风流”,他深深地知道,只有江南,只有在艺术领域,他才可能成为王者,恢复自由的心灵。在他的诗中,作为故乡的江南吴兴,已经成为一个代表自由心灵的意象,“五年京国误蒙恩,乍到江南似梦魂。……”“多病相如已倦游,思归张翰况逢秋?鲈鱼莼菜供无恙,鸿雁稻粮非所求。空有丹心依魏阙,又携十口过齐州。闲身却羡沙头鹭,飞去飞来百自由。”无一不是对心灵自由的呼唤。
赵孟頫在仕途奔走,家人也付出了沉重代价。他的长子是在其赴京上任不久,受寒而逝的,幼女也是因为跟着他在各地奔波,身体虚弱而死。因此赵虽在官场屡获升迁,而退隐之念却越来越强。当公元1318年冬,志同道合的妻子管道升在京脚气病发作时,他再也不恋高位了,坚决要求辞官。不幸的是,管道升次年即卒于他们离京返乡的旅途中。
返乡后,赵孟頫终日呼朋唤友诗酒流连,磋商艺事,成为当之无愧的文艺领袖。元英宗至治二年(公元1322年)六月,赵孟頫在故乡逝世。他死之前,犹在家里观书作字,谈笑如常,晚上倏然而逝,时年69岁。 (文/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