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信手托起了家里的几把紫砂壶慢慢地观赏,看着看着却想起了儿时的憾事。
我父亲喜欢饮茶,偏爱“龙井”,一年四季早晨五点半起床,雷打不动,第一件事就水泡茶,只要天不是太冷,总是围坐在门口的小方台前,慢慢地自饮,碰到起得早的邻居,偶尔寒暄两句,隔壁茶友阿叔有时也会同饮。
我小时候喜欢踢足球,有次在家颠球,一不小心球碰到了台子上的紫砂壶,壶摔到了地上,跌得粉碎。听到“咣啷”一声,隔壁阿叔急忙过来,他不知我家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看到茶壶碎成一地,他都傻眼了。过了一会他对我说:小家伙你要当心了,你父亲回来有你好看的。父亲回来后,当得知我打碎了茶壶,心里当然不高兴,但也没发太大的火,就对我说:踢球不到外面(我家大门一开正对足球场,就是这个足球场,我小时候与张宏根、袁道伦、王步富、唐文喜等名将一起踢球长大的)踢,在家里踢什么球,紫砂壶打碎一把少一把,再也没有了,下次当心点。我无语。我听了一时也搞不清,打碎一把是少一把,怎会再也没有了呢,店里不是有得卖吗。次日,碰到隔壁的阿叔谈起了此事,我说还好没有被打,什么叫再也没有了,阿叔说对呀,再也没有了。紫砂壶不是饭碗、茶杯,打碎了到处都能买得到的,紫砂壶是一件一件做出来的,相同的很少,尤其是你打碎的一把,是名家范大生制作的,是你父亲很喜欢的一把,被你打碎了,当然是再也没有了。自那以后父亲就用这把梅花桩大生壶泡茶了,只是和以前被打碎的一把外形不同而已。此壶我父已用了近三十年,1980年我父去世后,我沿用至今,我今年已七十多岁了,这把壶大概也近七十岁了吧。
我家的几把紫砂壶是我父亲分几次到上海南市老城厢买来的,有的壶上面有外文是出口到南洋的,腰鼓形的壶壶底印有“上海朱砂名壶”的方印,还有就是这把梅桩壶,可能就是范大生大师制作的“梅合壶”,这把壶制作巧妙精致,壶体以南瓜为原形,却又不全像南瓜,壶体上依附多根梅桩、梅枝,它的用量又恰到好处,有一种多二根繁琐,少二根苍白的感觉。再有此壶用深淡二色的砂泥制成,看上去沉稳而亮丽,这就是大师的高明之处。壶盖制作很别致,盖内有小的长方形印章,字虽小,但“大生”二字依然清晰可见。紫砂壶设计构想得再好,最后制作时没有大师级的扎实制壶的基本功,好壶是出不来的。
1997年,单位里组织我们退休人员到外地去旅游,几天后回到家里,听我老伴讲了紫砂壶的事。上海当时走街串巷的收壶人很多,我老伴感到新奇,想问问他们,我家一把是否紫砂壶,是否值钱,收壶人仔细看了后说要收购,我老伴没有回音,第二天收壶人又带来一个同事,二人看了商量后说:我们高价收购,愿出1600元收我家的壶,我老伴听了吓一跳,不就是一把泡茶的壶吗,价格怎会这样高,都可以买台彩电了。我听了心里发紧,急着问你卖了没有,她说没卖。我想说如果你把它卖了我又能对你怎样,如果你把它卖了,我能到哪里去寻找那些满上海跑的收壶人的踪影。想想也是,我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我对老伴说这是我们与紫砂壶的缘分,我父亲传下来的不能在我们手上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