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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州窑大师孟树锋讲述:苜蓿与苜蓿花瓷






[日期:2021-12-12] 来源:收藏界  作者:孟树锋 [字体: ]

 

      早春二月,小雪初晴,在尚余料峭寒意的阳坡里,苜蓿经过一冬的积蓄孕育,顶破硬土皮和枯根丛,吐出了胖乎乎、毛茸茸、略带灰青绿的嫩芽,长约寸许,如十分逗人的小鸡,也像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它证实了生命重醒的希望和春暖大地的消息,更给人们奉上了真正自然素味的绿色食品。

  苜蓿本属他国植物,汉武帝时由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从大宛国带回中土而广种博植。苜蓿当莱的历史很长,早在唐五代时即有“绛纱谅无有,苜蓿聊可嚼”和“朝旭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等诗句,以此来表达教书先生们的清贫淡苦。后来,这种纯生活现象演变成了体现思想意识的饮食文化,教师和自持清政廉洁的官人以吃苜蓿来明志,抒发他们的清高与朴素。到宋代后,“苜蓿盘”便成了这一部分人的代称词,大有“不因同里兼同姓,肯念先生苜蓿盘”的遣怀感慨了。

  菜肴与餐具的搭配成为“色、香、味、形、全”的压轴戏,瓷器亦成为人们满足使用功能后,又来表现主观意识的载体。清朝嘉庆年间,“清流”势力还有相当气数的时候,景德镇民窑出现了一种青花瓷的苜蓿花碗盘。沿口打“文武”线或画虚实相间的连珠纹,很像苜蓿的籽实,是谓边角纹样。盘心一朵外圈似火焰、中间空格花蕊的椭圆形苜蓿花头,花下及左右三方单枝,其余四周均匀铺撒如“人”字、又像“八”字的苜蓿叶子,形成主次分明、既疏朗而又锦簇的适合纹样;主题与边角、纹样与造型在构成及配合上十分恰当自然。在绘制技术上它只用软、硬两个很清楚、易掌握的“标水”(用水调和钴兰料的稀、稠程度),笔法上只有一枝细的勾线笔和一枝小的“分水”(用大笔头蘸稀水料填补纹样大空面的方法)笔直画来结合,鲜明的浓淡关系把纹样结构的宾主位置演绎得着实精彩。有些干脆用“分水”笔蘸“头浓”或“正浓”(青花稀绘料五个色阶中的第一位色名)青料直接抹画,几乎把青花技术推到了最简便快捷的程度上,与当时的习尚需要一拍即合,成为景德镇晚清陶瓷产出量最大、销往全国最普及和各地竞相仿制的产品之一。

  陕西耀州窑使用钴蓝的年代绝对要晚于景德镇。一是我国的钴矿藏均在南方的云南、江西、福建、浙江几省。二是景德镇如此世界闻名的大瓷都在元、明时才起用青花,而青花料那近乎玄妙的加工技术,是从青瓷高峰上滑落下来而急剧萎缩的北方小窑场根本无法认识、无法办到的。三是全国的陶场均跟着景德镇学习青花,虽然南方个别窑场与景德镇青花同时起步,但在人才、规模、水平各个方面皆无法跟它比肩;长江以北的许多主要产瓷区都是在清代以后才出现青花、或结合当地工艺特点的变异青花瓷,况乎已隅于陈炉镇的“后耀州窑”?所以确切地讲,陕西陶场的蓝花瓷,也就是从仿制青花苜蓿花瓷开始的。学制之初,照猫画虎之下,甚至比南方人画得还细致具体。然而陕西毕竟是苜蓿入国的第一站,种植历史和面积也是最长最大的地区之一,人与苜蓿的亲切及认知程度都很深;而且耀州窑在元、明时期豪放洒脱的铁锈花瓷制造技术十分雄厚,在绘制上使用单枝长锋毛笔的水平非常高超。在绘画风格上去掉了南方青花的细巧繁丽,融进了北地的粗犷直率,更切实地结合了当地陶瓷原料的性能和工艺技术特点,形成了自己的蓝花“串枝连”碗盘,是为陕西陶瓷学习外地陶瓷技术最成功的典范之一。

  这种虽然只有一枝笔、一个“标水”画在瓷胎上面的技术所产生的串枝连瓷里,在读它的主次疏密时,有轻重浓淡,还有疾徐顿扬和淋漓酣畅,更有苜蓿的自然习性与最佳艺术形象的描写。清朴简练之中蕴含着丰富浓烈的跌宕飘逸,是当地民众心性和历史积淀的最好呈现,不失为陶瓷(确切讲是“北方粘土质陶瓷”)和陶瓷艺术中最富有准确装饰语言的优秀一例。

  作为耀州瓷延续到清代的主导产品之一,苜蓿花多在碗、盘、碟、杯上表现,在陕西铜川市的陈炉窑、白水县的西河窑、黄陵县的店头窑、澄城县的窑头窑均有生产,以陈炉窑出品为最早、最多、最好。精道的制作和独特的风格赢得了不少市场,曾有少量辗转出口,也被热心官吏呈给了皇室,西太后西安避乱时亦作使用。据闻,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日邦交正常化会谈时,繁重政务之余,日本田中角荣前首相曾向先总理周恩来询索“陈炉的苜蓿花瓷、立地坡的粘土”。经查寻,方晓得是在陕西铜川,却已是货源难觅而人亡艺绝了。然除陕西陶场以外的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等瓷窑,在向景德镇青花瓷技艺学习时,却是各取所长,一味地模拟釉下施绘和色分五彩的“分水”技术;在图案上接纳了南瓷的牡丹、西蕃莲、菊花、人物、动物、山水、花鸟、博古等纹样,致使耀州窑的蓝花苜蓿花瓷就像当地的秦腔一样“古调独弹”了。

  土制马蹄窑里的粘土质苜蓿花瓷,光是1200至1300℃的高温焙烧就长达七天七夜,几乎没有“核素放射”或“PPM(铅熔出量)”,况且个个都是手工制坯、手工施绘、单件独制式的民间艺术品。一个时代的特定环境,产生了适合于它、流行于那个社会的物品或艺术,当然更有那些创造出那些东西的人。若以刚刚兴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观念来论,不要看简单的抹那几笔,要自然、顺眼到让人能感觉有一点艺术享受的程度,不经二三十年的专业操练,怕是难以完成的。还有那用骡子拉纯木质构件转圈的“水耙法”加工泥料,手搅大石轮“转轮就制”的拉修坯,“熔点”很高的透明釉“老药”,钻蓝的提炼加工和配制,数万件一炉长时间高温度“马蹄窑”烧成等工艺技术的消亡,连数说上点的人都没有,哪里还有能操持的人呢?但我梦想,若以苜蓿花瓷碗盛一碗春天里的头一茬苜蓿菜,将不失为纯东方天人合一的、最美妙、最时髦的新春第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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