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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绛瓷板上的翰林风华——王凤池






[日期:2012-11-06] 来源:收藏界  作者:初国卿 [字体: ]

     

  从这件瓷板的诗后题款上看,诗人与老朋友“小鸿”已经八年未见,此次于昌江边上相聚,格外亲切。诗人用了三位宋代大名人的名字来说事,叙述两人之间的情致与话题内容,可谓匠心别运。

  “桑落村”,在这里并非实指,而是泛指桑叶飘落时节的一个处所,即在景德镇昌江岸边那个桑叶纷纷飘落的小山村里,诗人和他的朋友一觥一觥地对饮着。“桑落”是古诗中常见的一个意象,分“桑之落矣”与“桑之未落”,都源自《诗经·氓》篇:“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是指桑树长成的时候,叶子沃然茂盛,后世解经者谓这两句是比喻女子的年轻美貌和象征男女之间的浓情密意;“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则是说桑叶由黄而凋零,解经者则说这是用桑叶由绿变黄来比喻女子的年老色衰。后来“桑落”二字在诗词中成为一个意象,一是指时节,即深秋桑叶凋落之季节。如李白《浔阳送弟昌峒鄱阳司马作》诗:“桑落洲渚连,沧江无云烟。”王安石《招约之职方并示正甫书记》诗:“忆初桑落时,要我岂非夙。”二是称一种酒,即桑落酒。桑酒大约产生于北朝,北魏的贾思勰在《齐民要术·笨曲并酒》里写道:“十月桑落时者,酒气味颇类春酒。”北周诗人庾信的《就蒲坂使君乞酒》诗中就有了这种酒:“蒲城桑落酒,灞岸菊花秋。”到了唐代,这种酒已成为一种名酒,如白居易《刘苏州寄酿酒糯米,李浙东寄杨柳枝舞衫,偶因尝酒》诗中就有:“柳枝慢踏试双袖桑落初香尝一杯。” 钱起《九日宴浙江西亭》诗中也说:“木奴向熟悬金实,桑落新开泻玉缸。”王凤池与“小鸿”一觥一觥对饮的时节正是桑落之时,说不定喝得也是桑落酒,所以诗人正是在这种美酒微醉的情境中,才将坐在对面的朋友看成了宋人。

  诗的第二句里,诗人称这位对饮的朋友“小鸿”为“米颠兄”,即将其比作宋人米芾。宋代大书法家米芾以其行止违世脱俗,倜傥不羁,人称“米颠”。如文天祥在《周苍崖入吾山作图诗赠之》中说:“三生石上结因缘,袍笏横斜学米颠 。”清人陈维崧在《满庭芳》词中也写道:“空归去,数声暝磬,行过米颠坟。”由此可见,王凤池的这位“小鸿”朋友,绝不是普通的往来者,一定有着与米芾一样的性格或是擅写米体字的书法家。

  诗人接下写道:在昌江岸边的这个山村里,开轩面南,对着的正是黄山一脉。这里的“黄山谷”一语双关,即是实指自然景观的黄山山脉,又兼用了宋人黄庭坚的名字,另外还寓意是处往来无白丁,每天都有黄庭坚一样的人物可谈笑品饮。北宋书法大家、著名诗人黄庭坚,号山谷道人,人称“黄山谷”,也是江西人。昌江边上的景德镇距黄山并不远,直线距离也就是百公里左右,而距黄山余脉则更近了,所以诗人说“昌江日对黄山谷”;同时,诗人与八年未见的老朋友聚会,一日之间晤谈甚欢,对面坐着的又犹如宋人黄山谷,以此高度赞美了这位能书如米颠,能诗如黄庭坚般的“小鸿仁兄”。

  三

  最后一句:“画里诗间说曼卿”,他们品酒、论诗、做画,其间的话题是“曼卿”。“曼卿”是谁?宋人石曼卿,这是王凤池在诗中第三次提到宋人的名字,也是他二人饮酒间最主要的话题。

  石曼卿,名延年,曼卿是他的字。他生于北宋淳化五年(994年),卒于康定二年(1041年)。他虽然只活了47岁,却是宋代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性嗜酒,举止放荡,善出诙谐幽默之语,有李谪仙之奇才。《蓼花州闲录》一书中曾记载他为“天若有情天亦老”的绝对:“月如无恨月长圆”。他曾为被诬告的好友说了几句公道话而贬到海州(今连云港市),做了一个小小的通判。后来他又受命于危难之际,在河北、陕西等地组织起几十万大军抵御西夏,立下大功,皇帝因此赏赐他绯衣银鱼。然而当朝廷正准备重用他的时候,他却因病逝世。石曼卿才华横溢,众多文人都与他交好。他病逝后,欧阳修作《祭石曼卿文》,梅尧臣作《祭石学士文》,又作《吊石曼卿》诗,蔡襄作《哭石曼卿》。由此可见他的影响和与这些人的交谊。

  石曼卿的书法也颇为有名,王凤池与“小鸿”“画里诗间说曼卿”,其中最主要的可能就是他的书法,因为在第二句里诗人曾称他为“米颠翁”。石曼卿的书法,颇呈才情,当时人说他“奇篇宝墨多得于醉中,真一代文翰之雄也”。范仲淹在《祭石学士文》中也称赞说:“曼卿之笔,颜精柳骨,散落人间,宝为神物。”如此说来,在那种深秋桑叶飘落、黄山隐约的环境里,与故交挚友酒熟耳热之间,谈论石曼卿人品书品,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话题了。

  王凤池在诗后的题款说“临匡庐盆浦之谱”。“盆浦”即“湓浦”。“湓”系湓水的简称,又名湓涧,因源出江西省瑞昌县清湓山东麓而得名,顺流经九江而入长江。因此,九江在晋代称“湓城”或“湓口城”,其后又称作“湓浦港”。这里是说此画作是临摹庐山九江湓浦一带的山水之景色以送兄长,可见此山景是有所本的。王凤池曾为九江知府,对“湓浦”山水景致当然熟知,或可说这也是他在瓷板上的写生之作。

  这首题在瓷板上的七言绝句,深得唐宋真韵,既有情趣,又具理趣,且内中意象纷呈,堪称诗中妙品。诗不贵深奥,全贵投入,深奥是学术之獭祭,投入方为创作之精血。学术靠苦功,博大的学术描入落花庭院之中难免两伤,饱含精血的作品才是天生性灵之铸造。看王凤池这首绝句,可见出他与朋友“小鸿”的深情投入,从从容容,洒洒落落中以三位宋人才子相比对,可谓真情真趣。

  在欣赏《昌江日对黄山图》的画意之后,我也更对王凤池的书法感兴趣。王氏行书,完全从古代贴学一脉而来,宗法“二王”和宋人笔意,尤其是对宋人书法,体会最深,表现最切。这正如同他在与朋友的品饮间就能一下拈出三位宋人入诗,并且那般妥贴,那般浑融一样,他的书法中也多是宋人意趣,既有苏轼的才情,又具米芾的气韵;既萧散奔放,又严于法度。如这件瓷板书法上的布局和结字,以及每一笔的书写,都做到了裹藏恰好、肥瘦适宜、疏密得当、简繁有度的程度。比如“桑”字的瘦,“间”字的扁,“卿”字一竖的外倾,“奉”字一竖的拉长等,都给人以意外的情致和趣味,从而达到一种沉着超逸的视觉美感。这种书法美学上的个性追求,也是他作为翰林书家最基本的当行本领,在那个年代的浅绛彩瓷画师中,无人能及。

  王凤池是个有才气又睿智的人,学问境界自然一流,天生具有流连后花园的才子襟怀,作诗写字绘画自成旧家风范。与金品卿、王少维之间稍加功磋,就会在腕下瓷上生发出倪云林式的山水云烟和翰林风华。中国文人瓷画收藏与研究家石门张森先生见此板曾评说:“好瓷,好画,好诗,好字,好印!——谓之五绝不为过!”此评可谓颇中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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