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的眼睛里时常糅不住沙子，因为我对这一小片土地爱得有点假深沉……向南，向南。南国生红豆，南方有嘉木，南城闻旧事。北京之南潘家园，天天都是愚人节。

 
要说天天也不全对，主要是双休日。潘家园号称“全国品类最全的收藏品市场”、“全国最大的工艺品集散地”，它的雏形是10年前自发形成于朝阳区劲松南路一侧的一个“跳蚤市场”，俗称“鬼市”。3年后“退街进场”，去年又重整河山改建成现有规模的旧货市场。各色混子形迹其间，倒腾仿古家具、文房四宝、古籍字画、旧书刊、玛瑙玉翠、陶瓷、中外钱币、竹木牙雕、皮影脸谱、佛教信物、少数民族服装、服饰、“文革”遗物及生活用品等。除了军火，没有找不着的东西。

 
混子们总是在黎明出没于天色暧昧的地方，便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从袖管到裤管，出其不意，以美好的价钱，让器物闪亮，旁落他乡。

 
走进这占地50余亩的市场，不觉乾坤倒转，正史、野史都在此信马由缰。三千余个摊位上，随时随地隐藏历史的真相，或者让并不太远的一段陈烟往事再次成为一捅即破的糊涂账。满地手镯玉器，到处土塑佛雕，随手旧上海的美女香烟广告挂历，还有过去的门槛和窗花。西边一排专卖字画，什么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还有王羲之、米芾、颜真卿，间或还有什么未装裱的启功笔迹，居然还有人在现场作画，落款是林则徐、袁世凯。

 
还有那些小资们喜欢的很长很漂亮的古装，是很古典的带布扣的淑女装，质地很好，样式更漂亮，也有长袍的男士服饰，是纯丝的，很蓝的颜色，就像《人间四月天》里徐志摩的那身。


   
有人用“潘家园”做上联对对子，下联答案为“贾雨村”。都说潘家园净是假货，可是“打假英雄”王海一次也没来过，古玩行有它特殊的、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全是周瑜黄盖愿打愿挨的事儿。只有外行人才会说潘家园有真、假，对行内人而言，只分新、旧。收藏家马未都就说过：“瓷器作伪你看出来了，不能说这是假的，应该说这东西‘看新’。买卖之间没有假字，只有新老。你说谁的东西是假的谁也不干，瓷瓶子有什么真假！”
 
十年前，有一位久居美国的收藏家回国，对老月份牌产生浓厚兴趣，先是买了一张，后来又买了一张，摊主开始给这位老先生“讲段子”———“这种月份牌，“文革”中都被毁光了，现在全世界就剩下200幅了！”大有急人之所急，“欲购从速”的好心肠。

 
两年之后这位老先生出了本被称之为“当年最美的书”———《老月份牌广告画》。如今，“世上只剩两百张”的月份牌一摞一摞分门别类地码着，摊主如姜太公低眉敛目，单等愿者上钩。

 
上星期我带几个从台北、纽约、东京、郑州、温州来的朋友到潘家园淘东西，分别淘得清代龙纹铜盘3000元；约500封清代官员政要的往来书信2万元；5050多页许国璋先生的手稿5500元；清代内务府制造的保险柜3.5万元；600多张日本70年代的火花8000元；民国时期的铜制水烟袋1500元；清代浅黄色的绣有双龙戏珠图案的团锦2.6万元；“文革”时期大型彩色套印木刻《贾进财》大战狼窝掌组画2600元；“文革”时期红木钟300元；19世纪英文图书（动物、植物、医书）共计240本9000元；70年代小人书5本150元……


   
在喧嚣之中居然有二胡的声音传过来，还有人打着说书的板子。除了混子，这里一定还有真正的行尊，传统在此并不全是黑色幽默，不是有人说过“大隐隐于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