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窑往事
2019/10/11 15:48:19
我生于1956年,也是那时复兴窑走向了衰落。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条长长的窑身,就好像蜈蚣一样。晴天的时候零星的阳光透过鳞眼洞撒下,温暖的光束中闪亮着的灰尘颗粒就好像天堂里的圣景。我在这里面爬过了幼年,又在龙脊背上爬上跃下耍过了童年。那个再也没有点过火的旧窑,就好像是我的亲人、我的爷爷、我的太爷爷,陪伴了我人生最初的那些光阴。
明代 前墅龙窑
明清时期开始上袁村便有了许多龙窑,传说龙窑是天上的乌龙与天兵天将搏斗后坠落地上而化成的,龙窑筑在土坡上,龙头朝下龙尾朝上。龙嘴是烧窑点火的地方,大家称为“龙嘴头”;龙身上的大伤口作为装窑开窑的进出口,也就是“户口”;小伤口是叫做“鳞眼洞”的地方,它作用丰富,有的是烧窑时添加柴草的地方,有的是用来看温度的,还有的是用来装匣的;靠龙头的第一对鳞眼洞就叫做“龙眼”。
明代 前墅龙窑 2011年还在烧制
当年太爷爷赵松亭为了重建这座窑不仅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还不惜向亲戚朋友筹遍了钱款,这份魄力放在今天也是难以想象的。都说时势造英雄,1911年到1937年时我国民族资本兴办轻工业之际,也是宜兴陶瓷行业短暂繁荣的一段时光。太爷爷紧紧抓住这段机遇与爷爷赵乾泰在上海建立“艺古斋”,与“葛德和”、“吴德胜”、“铁画轩”等分庭抗礼,竞聘名家,把紫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那段时光也是民国期间紫砂一段短暂的繁荣。复兴窑最辉煌的时候,炽红的焰火从年初一烧到大年夜,全年没有休息的时间。
复兴窑位于上袁村东面,临河而建,川流的小溪之中,船工们源源不断地将烧好的紫砂器运向各地港口,甚至装上大海轮送到那谁也没有见过的异国他乡。每当清晨,只见龙窑上空浓烟滚滚,宛若蛟龙一般,在叮叮咣咣的陶器声伴奏下,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复兴窑实景复原图 赵丽娟手绘
烧龙窑,先要在炉房里用鹿角桩头点火烧十多个小时,再到窑背中接火用松枝烧,每窑平均要消耗一两百担松枝。因此选购质优价廉的松枝也是一项大工程。那时,我的姑姑徐红菊也在窑上帮忙,烧窑所需要的松枝都是她负责采购,年底进泥,春天买松枝,一年到头,忙得脚不沾地。待用的松枝有的就直接堆在窑旁边,像楼房一样高。姑姑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在窑上忙前忙后,给大家增添了许多鲜活的气息。
烧窑人最怕推空窑,因此复兴窑也常年供陶工承包。对陶工来说,买下一节窑足是一件大事。因为有了窑足,就可以优先装窑、烧窑,保证做出的坯件能够及时烧出来。承包的价格根据窑的位置来分,中间部分温度均匀价格最高,譬如,1935年的时候,王寅春便用自己的积蓄承包了复兴窑中间的一节,这在当时也是一件令人羡艳的事。产量少或者品质较差的陶工则可以承包靠下的一段,温度低一点。
国难当头的那段岁月,大家都饿着肚子挣扎生存,根本无暇去制作或者烧制紫砂,于是上袁村所有的窑场都停工熄火了。没有人来收购茶壶也没有人去做壶,驳运码头一片冷清。由于日本人的入侵,霍乱也在不知不觉中流传开来,据说太爷爷便是这样生病去世的,彼时他八十一岁。在老母亲的回忆中,那时他才做过八十大寿不久,谁也没曾想到他会这样离去。此后在爷爷赵乾泰的经营下,复兴窑也算是有声有色,可惜后来他有一次发热不知为何烧瞎了眼睛,此后,不管是窑务还是自己,都没有办法好好的照顾。
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我家因为有窑有地,被评为了地主。窑尾好的房子都分给了别人,我们则住在西面潮湿的破厂房之中。大炼钢的时期,复兴窑还被用作了炼钢,及至后来连绵的天灾,人们食不果腹,没有人去做壶,紫砂一度陷入绝境。
紫砂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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