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位。没有数十年上手劳作与身心打磨,何敢言“精到”二字?
  抛却“神乎其技”之类的溢美之词,技艺精到,大概是传统手工艺人最朴素的自我期许。今日“工匠精神”也已成流行话语。然而,学院能够从工匠精神中学到什么呢?我以为,首先是“上手”的教育。对于“上手”的信仰,是徐朝兴先生这一辈手艺人最大的共同点。去年我在日本见到一位徐先生的同龄人,做木建筑的大匠小川三夫,专做建筑的大木作(在日语中被称作“栋梁”)。这个行当中,教学生不是教头脑和智力,而是教身体。他说:“学生跟我学木作,一年之后往那儿排队一站,我就知道谁学得好、谁学得不好,我就知道谁会是个好木匠。”老一辈手艺人所传授的,是一种匠人的修行,一种身体感觉,一种劳作经验。在手艺人的生涯中,学会“照料”工具或者“道具”,是学习中重要的部分。这不是学院式的课程教育和知识传授,是学而后习,反复打磨,如同修行。庖丁所谓“道也,进乎技矣”,就是指这种在劳作中所养成的艺术、境界,甚至习惯。这里存在着一个从劳作到创作的演化、发生的过程——通过实践与劳作获得身体经验,通过劳作的累积进入创作状态,这是与东方实践哲学所伴生的一种创作方法,与现当代艺术中表现论的和观念化的创作截然不同。从无数次经验中发生,这是身心发动的自我开启,在此,艺术创造的过程同时也是自我创造的过程。
  在龙泉的短短两天中,与徐先生谈的最多的就是“上手”。他用他的劳作、他的整个生活世界提醒我们——艺术教育中最本质的是上手训练和身体感觉。在佛学教育中,除诠释经义之外,最终需要“情意直观”,而“情意直观”不单是返取诸身,更要把所有道理真切地印证到自己身上来。这种东西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要去做,去实行。如同庄子在《天道》中所讲的“轮扁斫轮”的故事,真正的“技-道”,“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艺术是一个生命过程,只有在具体的切身实行中,在手、眼、身、心的贯通中,艺术才慢慢发生,并且转化为一种受用终身的东西,一种再也丢不开、谁也夺不去的能力。
  二
  这些年学院中人对手工艺术日益重视,然而手工艺术在学院中的意义尚未清晰。短短两日的龙泉之行,让我窥见手工艺术的源头,那是一位老手艺人的生活世界。通过这个世界,我意识到手工艺术所涉及的三种历史渊源:
  其一是礼乐制器之道。青瓷的形制许多是从青铜礼器而来,而礼器是自然与人世之间的中介,不止于祭祀之用。因为“礼”不但是天地人的秩序,不止是社会形式,同时也是一套可以现实操作的行为仪轨。“礼”贯穿器物、空间与仪式,维系着上古国人的精神空间与生活世界。与“礼”相应的制器之道,自然也不只是物品的制作,而是勘定形制、沟通天地之“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会有“天工”,才谈得上“开物”。
  其二是文人玩物之道。张岱《陶庵梦忆》中记述吴中绝技:“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但其良工苦心,亦技艺之能事。至其厚薄深浅,浓淡疏密,适与后世赏鉴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是岂工匠之所能办乎?盖技也而进乎道矣。”张岱所谓“与后世赏鉴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的这种超乎寻常工匠的技艺,正是明代文人士大夫鉴藏活动所催生出来的精湛技艺与雅玩意趣的结合体。文震亨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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